钟鼓声回荡在静谧的山林里。

    如雾似烟的阴雨,浅浅落在红墙黛瓦上,斑驳的飞檐溅起了白蒙蒙的水雾。

    大殿前,沈念和几位夫人各自点了清香,烟雾升腾,缭绕在殿前的画栋雕梁间。

    诵经声此起彼伏。

    沈念跪在蒲团上拜了拜,默默祈愿。

    待她磕了几个头后,才起身。

    映着金光的佛像前,有僧人迎了上来。

    沈念捻过袖袍,抬眸,神色淡漠道:“今儿是奉了老太太的话,来走一趟,我们府上姬夫人身子一直不好,老太太的意思你们这里为姬夫人诵诵《药师经》,也算为她祈福,早日灭除病苦。”

    僧人道:“阿弥陀佛,小庙定当尽力。”

    “我家丫头的平安锁可好了没?”

    只见小沙弥捧着琢盘过来,僧人道:“嫣小姐的平安锁一直供奉在佛前,只等大小姐来取了。”

    沈念凤眸看向盘内,盘子里除了放着平安锁,还摆放着玉琢和金镂,加在一起得有十几件。

    她拿起平安锁瞧了瞧,上面刻着事事如意,岁岁平安的字样,扬唇笑了笑,搁下道:“怎么除了平安锁,还有别的物件?”

    僧人道:“托老太太和小姐的福,寺庙香火才得以旺盛。这些是寺院的一番心意,小姐若是不满意,留着赏人或者散给穷人也是功德一件。”

    陆夫人道:“散给穷人?穷人怎么配得上这些东西,若是赏给他们,反倒糟蹋了这些东西。”

    沈念听罢,眼角微抬,拿了块玉玦递给华歆道:“这块玉玦,就赏给你吧。”

    华歆下意识看向沈念,盯着她上翘的凤眸,心口咯噔一阵。

    那种羞辱感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片刻后,她蜷起手指,嗓子吞咽了下,缓缓伸出手接过。

    沈念舒畅地笑了笑,命人收下盘子里的物件,又布施了钱财,这才和众人退出去。

    寺庙院落里,松柏青翠欲滴,绿叶在雨水中晶莹透亮。

    青石板的沟壑中,雨水一路汇聚到至许愿池里。

    池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尊青石龟,长着嘴,许多锦鲤绕着游来游去。

    陆夫人抓了把铜钱,扬手扔过去,铜钱哗啦掉落,有的落在水里,有的落在青龟背上。

    她长眉一挑,跺脚道:“我就不信了。”

    又抓了一把,这回是踮起脚尖一枚一枚地扔,仍旧通通落在青龟身上。

    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怎么只能扔背上,就是扔不进嘴里呢。”

    许出的愿只有扔进青龟嘴里才应验。

    沈念笑道:“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爱玩这些。”

    陆夫人边丢边道:“希望那贱人,别在我面前给我添堵。”

    陆夫人称呼妾室一口一个贱人,听得华歆头皮发麻,她蜷起手心,低眉顺眼地站在众人后面,盼着这几人忽视她的存在才好。

    偏偏沈念看着她,眼底含着一丝隐约的笑意:“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华夫人。”

    陆夫人神色古怪的瞧了她一眼,眸底一缕幽光闪过,撇过头对着沈念道:“你和邱大人最近如何,关系有没有缓和些?”

    华歆从她眼睛里察觉到了一丝轻蔑之色。

    她见过陆夫人,在薄家的婚宴上。

    沈念挥着帕子,面容幽沉道:“还不就是那样,想来他大概不会回心转意了。”

    陆夫人道:“当初我们这几人可是最羡慕你的,你和邱大人青梅竹马,他又对你百依百顺,可谓羡煞旁人。”

    沈念幽幽道:“事事皆有变数,哪有一层不变的,尤其是感情的事,男人不都那么回事。感情好的时候,给你摘星星摘月亮,有新欢的时候,哪还记得曾经说过什么话。”

    陆夫人扔了最后一把铜钱,拍拍手笑道:“那天薄家娶亲,你可是没看见,新娘子竟然跟新郎官的弟弟在新房里颠鸾倒凤,笑死个人。”

    笼罩在周身的乳白色水雾,像层薄纱,覆在华歆沉郁的脸上,她眉头紧锁,眸子里一抹流光划过。

    她的神色一丝不落地进了沈念眼睛里,沈念轻笑道:“我倒是错过了。”

    那些日子她跟邱宴闹着正僵,一来没心情参加什么婚宴,二来更怕别人看她笑话,连门也不想出,不然哪轮得到华夫人,谁知道竟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事。

    “听说薄家太太病得都起不来床了。”

    沈念道:“谁家摊上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媳妇,也受不了。”

    华歆如蝶翼般的睫羽轻轻颤了下,薄唇紧抿,握着的手心松开又蜷起,想了想还是道:“他们是被人下药了。”

    陆夫人一双浅色桃花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嗤之以鼻道:“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挽回些名声罢了。”

    她眼底的刻薄之意十分明显,华歆一双澄净的眸子变得黯淡,少了些辩解的执念。

    不管她替聂贞和薄瑄说什么,她们也不会相信。

    她转过头,幽幽望着远方,眸子里布上一层阴霾。

    陆夫人道:“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城中有传言,说聂家的丑事还不止这一桩呢。”

    沈念眸子掠过一丝幽光道:“什么传言?”

    陆夫人道:“渔阳郡公唯一的嫡亲闺女,也曾被人下药,据说和薄家婚宴上发生的事如出一辙,正和别人行着房事,被人撞破了。”

    华歆猛然回过头,仿佛被雷击中的一般,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沈念顿道 :“聂舒柔?”

    陆夫人:“不是她还有谁,渔阳郡公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名字如惊雷般在华歆脑海中轰然炸开,她脸上血色逐渐褪去,嗓子好像被堵上了一样,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着她骤变的脸色,沈念轻笑道:“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

    陆夫人一本正经道:“如今外面人人都在说,当年老郡公办的书院多红火,后来突然解散了,据说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时聂舒柔尚未出阁呢,传得沸沸扬扬,因为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这才远嫁上阳谷。”

    华歆短促而痉挛地急呼了两口气,眸子里有些恍惚。直视着陆夫人的眉眼,怒斥道:“你胡说八道!”

    陆夫人应声望着她,撞上一双泛着焰火的眸子。

    她轻呵道:“我可没胡说,当年亲眼看到的人可不少,你若是不信,不如去聂家问问,问问老郡公的书院是怎么解散的?”

    华歆脑子里昏转翻旋,脚底一软,差点跌倒。

    待她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愠怒,倏地抓住陆夫人绣着花样的领口道:“谁让你胡说的?”

    被人揪住衣衫,陆夫人又气又恼,还有些透不过气来:“你.....你敢.....”

    华歆怒火中烧,粗暴地推了她一把,抖着嗓子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陆夫人整个人不稳,如飞珠溅玉般跌进池子里,激起层层涟漪。

    “救命啊。”

    她的尖叫声在池子里回荡,人在水里不断挣扎着。

    “快来人。”其他几位夫人见状急声道。

    华歆脖颈那里凉凉的,不知是松柏落下的雨水,还是她身后冒出的冷汗。

    失神般站在原地,脸色惨白。

    陆夫人上来时,一双凤眸恶狠狠地瞪着华歆,正想跟她算账之际,从喉咙里钻进去的水,呛的生疼,蹲在地上咳个不停,一口一口呕了出来。

    等她渐渐好受了些,怒视着华歆,气息也变得急促了些。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扬声道:“你想害死我!”

    华歆恍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耳边一直嗡嗡响。

    陆夫人怒目横眉,张嘴在说什么。

    她仿佛失聪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是呆呆地盯着她。

    看到她面容恍惚,眸子涣散,陆夫人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恶狠狠道:“今天的事没完!”

    华歆回过神,看着一言不发的沈念,原来这才是沈念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

    她猩红的眸子里泪如青痕道:“你若是想羞辱我,随便怎么做都可以,但是不要拿我母亲说事。”

    沈念“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阴笑道:“贱婢,也敢顶撞我。”

    想到她被华歆多次冒犯,心底一直憋着口气。

    今日这口气,可算是出了。

    华歆捂着脸颊,看着她阴笑的脸,快要窒息了般,转身往山底下跑去。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不过是沈约的玩物而已,就算出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念望着她的背影,眸子里尽是笑意。

    灰色的天幕下,细雨蒙蒙,像一根根银针似的,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上。

    她狼狈不堪地往山下跑,头上的发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乌发垂落,贴在脸上。

    “阿娘,我今天学会了骑马,阿爹说要带着我去关外巡查。”

    眼前是她站在窗外跟聂舒柔说话的场景。

    聂舒柔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眸子里尽是冷漠。

    华歆脚底一滑,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小腿那里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眉心紧蹙,甚至来不及查看,拖着腿往山下走去。

    她只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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