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一早,从宫里驶出一辆素顶马车,无论是驾车的人还是马车本身都极不起眼,任谁也看不出车内坐着的是大祁最尊贵的一对夫妇。

    元熙帝穿着浅灰色的儒衫,通身没有半点华贵的纹饰,只衣带处系了枚玉扣,束发的冠也是寻常银冠,瞧着低调极了。

    他身旁坐着的皇后穿着橙粉色的裙衫,仅勾勒着几朵海棠花刺绣,发髻上簪的是嵌了珍珠的首饰,看起来就是个寻常官员家的小媳妇。

    “明晚宫宴前咱们再回宫,你若是还想回娘家,那咱们宫宴结束后再回俞家,多住几日也无妨。”元熙帝握住皇后的手,笑着跟她说。

    “住几日?我以为今日去明日下午就得回宫呢!”皇后十分意外,但能明显瞧出这让她很欢喜。

    “是啊,我还没在岳父家住过,寻常人家的女婿不是都可以在岳父家小住?”

    皇后笑着横他一眼:“那都是新婚回门的习俗,平日里哪有小住的?”

    元熙帝笑呵呵的,也不反驳,只心里清楚这个安排让她高兴就行了。

    其实往常俞家人也不是没进过宫,逢年过节都少不了,皇后也差人宣召过娘家人入宫,可一见面就是君臣之别,和寻常出嫁女儿见娘家人完全不同,自然就差了很多。

    夫妻二人把话说开后,元熙帝就想带皇后回娘家小住,不过因着近段日子太忙,这才把计划一推再推。

    眼下又到了中秋节,他想着这样的节日俞家人肯定也比较全,正好能让皇后与亲人好生聚聚。

    俞家本为书香世家,家中子弟自来以科举立身,皇后父亲俞徽一脉与俞家族长一支乃是兄弟,因女儿为后,元熙元年被恩封了“承恩公”的爵位,所以,他们在祁都的府邸挂的是“承恩公”的匾额。

    大祁的勋爵中,因女儿或姐妹册立为皇后才会恩封“承恩公”、“承恩侯”的爵位,这种爵位只可承袭一代,也就是说,若皇后的父亲获封承恩公,那其嫡长子可袭一代承恩侯,若皇后册立时父亲已逝,则她的兄弟可获封承恩侯,其嫡长子可袭一代承恩伯,此后皆不再世袭。

    从宫门出发,元熙帝特意让人从街市上绕了一圈,皇后掀开车帘打量外面,来往的行人、商贩,就连街边的小摊都让她看得入神,仔细算算,她确实有好些年不曾到外面来过了。

    “晚间可能来逛逛?”皇后期待地问。

    元熙帝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明日宫中的中秋晚宴结束后,我们再来逛灯会。”

    就是考虑到这个,他才把今年的中秋宫宴时间定早了些,约莫酉时末就结束了,届时出宫来正好可以逛灯会。

    皇后一时笑弯了眼,眼见得十分开心:“届时我们去猜灯谜吧,以前我最擅长这个了。”

    “那就仰仗夫人多赢几盏匀我一个了,我猜灯谜可不拿手。”

    “放心,我猜灯谜厉害着呢!”

    说话间已到了俞家,马车停在大门外,元熙帝和皇后下车后径直进门,绕过照壁便见俞家老小全部等候在此,这是元熙帝提前使人来传话,不想引人注目,可俞家又不能不迎接帝后驾临,最终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俞家人向帝后行礼,当先的俞徽刚躬身,就被元熙帝箭步上前扶住了,他嗔怪道:“岳父可不要害我,说了当平常走亲戚的,您太客气了,回头宛然可要说我的!”

    在朝为官的反应尚且平静,没怎么见过元熙帝的不免偷偷打量,听到这话,大都觉得陛下和善可亲。

    “小女不会的,陛下莫要累她风评。”俞徽并不惶恐,反而出言为女儿正名。

    “呵,那是她在岳父面前装乖呢,您可不能信她!”话虽如此,但元熙帝看向旁边的妻子,眉眼中却满是柔情。

    皇后抿唇笑着,近前挽住了俞徽的夫人章氏,看她这模样,的确像是在装乖。

    “咳,陛下,先入内再叙话吧!”俞徽伸手一邀,避过了这个话题。

    元熙帝等着皇后,与她并肩往里面走,章氏被儿媳扶着跟在后面,眼尖地瞧见自家闺女悄悄掐了陛下腰间一把,这情景让她愕然之余,又不住地笑起来。

    看来自家闺女和陛下的关系,确实如传闻所言好了很多。

    一大家子浩浩荡荡进了堂屋,元熙帝和皇后坐了主位,其他人按身份依次落座。

    俞徽给主位上的夫妻俩介绍家里人,众人有序上前行礼拜见。

    元熙帝含笑受礼,他之前看过俞家众人的资料,这会儿正在将人和资料一一对应。旁边的皇后也在看人,她多年未归家,有资格入宫的又只是家中有品级的女眷,这些年家里添丁进口的,好些面孔都不认得了。

    “岳父家人丁兴旺,我这拿不了那么多见面礼,你们稍后自己去取吧!”他笑呵呵地道。

    俞徽看向女儿,见她颔首才拱手代众人谢过。

    认了人,众人就被打发出来了,有事做的自去做事,没事做的也回自己的院子,元熙帝则拉着皇后要去她闺中时住的屋子,表示这几日就与她同住了,俞家不必另外安排客房。

    俞徽和章氏陪着他们走到皇后以前住的院子门口,便有眼色地告退了,老夫妻两个相携着慢悠悠往回走。

    “老爷,陛下这是?”章氏有点纠结,不知该如何拿捏分寸。

    宫里传话说是当寻常女儿女婿来家小住,但那到底是陛下,稍有不妥都要论罪的,又岂能真当他是一般女婿?

    俞徽背着手慢腾腾往前走,脸上挂着笑:“夫人吩咐家中,让大家如常便是,想必陛下也是想过一过寻常人家的中秋节,便是有失礼之处,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老爷确定?别回头哪个在陛下跟前闹腾得惹了厌烦,再论个不敬之罪,届时恐哭都没地儿哭去!”

    “夫人就放心吧,若真要论罪,我肯定给他们求情去,而且,咱家闺女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章氏撇撇嘴,接受了他的安排,向后一点头,道:“派人去各处传话吧,让他们如常便是,往年过节如何,今年就如何,太拘谨反而落了下乘,再让陛下看出来,八成要惹陛下不快。”

    俞徽看了眼她:“你这不是早打算好了?还问我作何?”

    “不得了你的准话,我敢这么说?回头万一出了岔子,你不求情我不是害了他们?”

    俞徽轻哼一声:“惯会拿我说事,让我说话安他们的心就安他们的心,我又不是不应?你说说,往常哪件事你说了我没应你的?”

    章氏白了他一眼,打发下人去传话,自个儿凑近了些,低声道:“我瞧见方才进来时,宛然悄悄掐陛下腰里的软肉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好了?”

    俞徽笑意爬满脸颊,眼角的纹路都更深了:“陛下能来咱家过中秋,还特意传话说当寻常女婿上门相处,这不是明摆的事?”

    “也不知这份好能持续多久……宛丫头能抓紧要个孩子就好了,不拘男女,至少下半生有个靠。”章氏仍心怀忧虑。

    “光有孩子没陛下眷顾,还不如像之前那样呢,至少我不担心她的安危。”俞徽反驳一句,跟着又道,“还是要有感情啊,陛下平素无情,可一旦放在心里了,那地位就大不相同了,你看看安阳长公主,是不是这个理?”

    章氏撇嘴,却不再出言辩驳,男人哪里知道女人在后宅中的苦?便是俞徽这样的,年轻时还有两三个妾呢,也曾有过格外宠纵的妾室,说他没将她这个妻子放在心上?那也不是,可将妻子放在心上耽误他宠爱别的女人了吗?不耽误啊!

    她这些年见了不少夫人,每家情况都不同,但长情又钟情的男人,着实极为少见,特别是官员勋贵家,这样的更是凤毛麟角,妾室少、庶出少的已算是家风清正了。

    这边两口子在担心女儿,那边进了妻子未婚前闺房的元熙帝忍不住四处打量。

    “这院子一直空着?”能明显感觉到屋里久无人住的冷清,但家具物品都纤尘不染,显然时时有人打扫,照看得很好。

    “嗯,听母亲说,因我做了皇后,家中特意空着的,不然早有其他姑娘住进来了。”她打眼一扫,只觉得这屋子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被遗忘许多的少年记忆,陌生是因为多年未曾踏足。

    元熙帝走到布置成小书房的次间,瞧了瞧书架上的书,转头道:“宛然喜欢看史书?”又看向其他书的种类,笑了,“哦,也不独是史书,经史子集的都看了。”

    皇后:“没办法,我也想跟别家姑娘一样闲了看看话本子,但俞家家教严格,就算是姑娘家,也得和兄弟们一起上课,虽然不用像他们那般背书、写策论,可这些书都是要看、要懂的。”

    “那这‘才女’之名,宛然确实当得!”

    “你难道不觉得……女儿家不该读这些书?”皇后神色微妙,少时她们俞家姑娘虽读这些书,可都是在家中,出门在外是不会提的,因为别人家的女儿不是这般教养的,还有很多人很不喜欢读书多的女子。

    元熙帝嗤之以鼻:“为何不该?不过是自私之人找了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愿被女子比过去罢了!我皇姐自幼也读了很多书,我刚学策论时,还是她教我的呢!”

    “皇姐会写策论?”印象中这位皇姐始终低调谨慎,还真不知道这个,皇后不免心生钦佩,策论她也会写,所以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以前会的,现在……大概荒废了吧,这些年她为了元元操碎了心,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元熙帝黯然叹息,“皇姐很优秀的,只是生性平淡,不爱争先,反刻意遮掩了光彩。”

    话落,他主动摇头略过这点感叹,又看向小书房的墙上,那里挂着三幅画,谁知这一瞧登时愣了,不禁向前走了两步,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没有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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