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与陌生叫她无能为力,碧落给自己准备的包裹也已经不翼而飞,胆小的温南根本就不敢问,只能蒙头躲在被窝里吓的直哭。

    直到外面的天空开始变黑,那大娘又带着一盏油灯进来。

    “饿了吧。”

    方母笑笑,小心的将油灯放在矮柜上。家里墙薄,这君妹哭了一下午,那哽咽的声音都快将自己的心都哭化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母这样想着,既然这姑娘不准备回去了,那就个人有各命吧。

    “大、大娘、我还、还好。”

    温南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结结巴巴的回应着,尽量跟上别人的语句。

    只露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母看。

    “以后就叫我方大娘吧,相识一场就是缘分。”说着方母转身去了门口,掀开笨重的门帘端进来一碗东西。

    “维也今天下午将家里的鸡杀了一只,给你补补身子。”

    说着就坐在床边,单手将温南扶了起来。

    “方大娘,使不得。”温南一脸羞愧,她虽说从小到大不是锦衣玉食,那也是吃喝不愁,可是在她的印象里,每次的庙会,那些村人的模样。

    有的挑着扁担挑着菜,有的拿着笼子护着鸡,只为了能看她一眼,求她能通神灵,庇佑自己。

    虽然没有人教过温南这些,可她也是扮了这么多年的观音,也明白这些东西对于普通农家来说,算的上是珍贵的东西了。

    说着温南习惯性的用手找着钱银,手放在身上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别跟大娘客气,这鸡炖的鲜香透亮,你不尝尝?我家维也同你一样,也染了风寒,算是我这个做娘的给他补身子,你跟着沾光了。”

    方母理解眼前人的窘迫,打着拐就将碗送进来温南的手里,顺势给人摆上筷子,自己拍拍衣袖走了出去。

    温南自然是饿的,她的鼻尖全是鸡肉的肉香味,忍不住咽着口水,看着碗中泛着金黄油光的鸡汤,温南还是低下头吃了起来。

    原本干涩的眼睛再次湿润,温南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饥饿使她失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口气吃了个干净,温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却也不敢出去,只是悄悄的将碗放在门帘边上。

    身体热乎了,被窝也跟着热乎,一暖和人就开始打瞌睡。

    不知迷糊着过了多久,温南隐约听见砍柴的声音。

    动动眼睛,将身体撑起来半依靠在那里,想着自己如果能从地缝里溜走该有多好,终于在许久后,无计可施的温南决定出去看一看。

    伸手拽拽已经卷了边的袄子,温南低头看着地上那双新做的布鞋,一针一线缝的板板正正。

    干净又舒适。

    穿好鞋她步子还有些虚浮,整个人一点点的往外挪,掀起门帘来的一瞬,温暖的阳光铺面而来,冷风中夹杂着饭菜的味道吹过,温南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她想好好感受一下,这沉重自由的味道。

    “出来了。”

    方母蹲在大锅前面添柴火,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

    这姑娘长的真好看,就算穿着一身华袄子也无法隐藏她的美貌。

    阳光下的脸颊如透玉般晶莹,脸颊粉粉嘴唇粉粉,额间一抹朱砂,活脱脱是个小仙子。

    “方大娘。”

    温南听着声音,恋恋不舍的睁开眼睛,乖乖的行了礼。

    “哎呦,不必如此。”方母连忙擦擦自己手,过来将温南扶起来。

    等两人聊了半晌,温南才注意一旁还有个人。

    方母见状拉着温南的手说道:“这是我儿维也,就是他救得你,我看你这身子骨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你就安心在我家修养,维也救你的事除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没人知道,你就是我那远房亲戚,不会毁了你的名声。”

    温南微微点头,对着一旁有些拘谨的男子点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方维也手足无措,呆愣愣的站着,他还挽着袖子拎着斧头,看着姑娘行礼,马上把斧头一扔行了个书生礼。

    方母看着温南好奇的眼神,又看看维也身边的大斧头,开口玩笑道:“都说这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可我家维也不一样,家里就我们娘俩,他又是个孝顺孩子,什么事都事事抢在我这个当娘的前头,瞧着拿笔的手也满是茧子了。”

    方母笑的开心,说的也轻松,眼中却是心疼,谁也不知这里面的心酸。

    温南倒是有些束手束脚,这么推心置腹的话告诉一个陌生人,但她在心里想着,可能村里的婶子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吧。

    谈话间,温南知道了眼前的男子名唤方维也。

    这里是冀州城外三十里的武安县,是县城外的一个小村子,村里大都姓张,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叫这里张家村。

    方维也已经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一身长衫,头发被方布巾整齐的梳着。两根整齐的布条垂在身后。

    一双长靴虽然有些旧,但是也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尘埃。

    温南看着他,话语间知道这人是张家村唯一的秀才公,在镇上的私塾里教书,每日来回奔波不说,还要读书科考,回来还不忘把家里的活给做了。

    温氏也有读书人,温南的兄长温珏就是读书生。

    从小那是请先生上门教书,每日里除了读书也不做旁的,父亲母亲找了许多人,最后还是个童生,找了李冀的关系才能在博山府里的县衙做事。

    想想之前的事,温南的情绪低落下来。被一旁的方母看的明明白白。

    “你年纪小,维也十七了,你以后就唤他一声兄长,也省的村里的长舌妇胡乱说话。”方母还以为温南是因为家里有男丁而不自在,上赶着撇清关系。

    姑娘家清清白白,可不能占人便宜。

    “维也兄长。”温南抿抿唇,轻轻唤了一声。

    方维也先是一愣,青涩的面容有些生涩,他紧张的看着母亲不知道怎么回。

    “君妹,小君妹。”

    方母解围。

    “君妹、妹......”

    方维也听了这个名字先是一愣,然后对着温南作揖。

    “妹妹家中可有兄长。”方维也抬身问道。

    “?”

    这次换温南愣住,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就看着方维也带着笑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

    这人跟李冀的书卷气不一样,眼前的人更像是一块璞玉,透着光的温和,毫无陈杂,面容也不像北人的粗狂。

    一双眸子黑亮有神,毫无市侩之气,叫他一声正人君子也不为过。

    “是的。”温南点头。也不接话了。

    方维也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糊涂。

    “好了,别在这冷着了,维也把饭端下来吃了你好上学堂了。”方母心思细腻,没有方维也那般莽撞。

    这姑娘家定是有个兄长,才会将小小女儿卖去为奴为婢,说多了应是心酸。

    方维也慌乱的离开后,温南就这么被热情的方母拉着,听着这人碎碎念的介绍着家中的一切,温南小心的听着,听着养鸡,下蛋,养鸭,织布......

    --

    清早院里鸡开始咕咕叫,不知不觉温南也已经在这里渡过了三四天的时间。

    这几天连着喝那草药补身子,身上也渐渐的有了力气,可要让她出门走的再远一些,那就要一步三喘了。

    膝上的青紫已经变淡,可这次是彻底留下了病根,温南知道这次要是不好好将养,怕是走不出北境,只要留在北境一天,她都有可能会被找到。

    可在人家家里,也不能什么都不干,这样吃白食,温南是怎么也不答应。维也兄长每日早出晚归还要花银钱给她拿药,温南心里愧疚。

    “对,将这木糠都洒在里面就行,让你闷在这家里,等日子暖和了叫维也带你去后山玩。”

    方母站在温南身边,这姑娘要干活,她怎么也拦不住,只能跟在一边好好的看着。

    因着要过冬了,给家里的家畜垫垫窝,把那初冬就洒下的枯草收拾一下,也省的冬天冻死了。

    温南小心的撒着,她没干过这些东西。只能学着方母的动作。如今她卸下了身上繁杂的琳琅珠宝,满身素衣倒是有些心安。

    鸡舍里面的鸡来来去去的,温南好奇的打量着,对方母问道:“大娘,那只鸡脖子上的毛怎么都没有了?”

    方母顺着温南的手指看去,不以为然的说:“这是母鸡,这个鸡舍里都是一只公鸡好几只母鸡,可能是这只鸡长得好看,叫别的母鸡啄的。”

    方母半开玩笑,这种家畜养的多了就会互相啄咬,方母也不清楚为什么。

    “那为何不留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呢。”温南又问。

    方母见她探究,连忙给她解释:“母鸡下蛋,都关在一起都能下蛋。”

    温南应了一声,还是不解,那只母鸡明显已经病恹恹的了,独自缩在一旁,给吃的也不吃,做窝也不来。

    “可是它好像生病了。”温南指了指。

    “哎呦,一看你就在高门大户待得久了,这是新买来的鸡,等它适应了自己就出来了 。再说太好的母鸡都能下很多蛋,那些人家也不舍得卖,集上是买不着的。”

    方母笑她不懂,不过也正常,小丫鬟只照顾小姐的衣食住行,这种杂活还是有人做的,于是方母絮絮叨叨着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给温南听。

    温南若有所思,想到了自己的遭遇,闭了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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