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维也站定,温南这才将带出来的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衣服,小心的放进土坑里,用锄头将土压实。

    方维也也没多问,只是去远处寻了块木头,紧紧的插进土堆后面,做出一个小坟包的样子。

    ......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方维也拿出放在背篓里的包袱。

    “这是你的东西吧?”

    温南应声看去,只见自己出逃时的小包袱正被方维也双手托着,温南喜不自胜,颤抖着手接过来。

    她本想将白榆的衣服做个衣冠冢,碧落跟她说过白榆也不行了,要是碧落真的出了意外,自己烧给白榆纸钱也能两个人一起花。

    温南是想,白榆与碧落也这些年的情分,人已死,世间恩怨也不再那么重要。

    “多谢兄长!”

    温南蹲下身,从那小包袱里翻出碧落给自己的牛皮纸,险些喜极而泣。

    在就好,在就好。

    这是碧落留给自己最后的物件了。

    翻着翻着,手边碰到一个圆圆的东西,黑黢黢的分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温南却认识,这是碧落给自己带的糖果,虽然现在已经和泥水混在一起。

    而温南的手却非常的小心,小心的将糖和牛皮纸重新埋进土里。

    方维也站在远处,看着她小心的将纸烧好,又喃喃自语的跪在那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君子不探别人隐秘之究,这是根本。

    “都弄好了?”

    方维也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开口问道。

    “嗯。”

    温南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她将背包瓜挂在肩头,垂着头也不说话。

    “君妹,这包袱不是不想还给你,只是我与母亲觉得里面的东西贵重,村中你也不熟悉,本来想着等你离开时再归还与你,你别介怀......”

    “兄长!”

    温南打断了方维也的话,她有幸碰上这么好的母子二人,又怎么会介怀呢。

    下一瞬,方维也身形一晃,眼眸微颤,被人撞的一个趔趄,他好不容易控制好步伐,无意识张开双臂护住怀中的人。

    温南实在是又悲伤又感动,她现在只想痛快的痛哭一场才行,眼前的方维也,是她觉得安全又依赖的对象。

    只是那少女还看不清自己眸子里那温柔星光,以及心中那怦然而逝的红鸾星动。

    方维也任由怀中的人抱着,前襟被泪水湿透,他的手都是高高仰起,没有触碰怀中人一丝一毫。

    --

    时间过了许久,温南的抽泣声才慢慢变弱,她后知后觉的害羞起来。

    “擦擦吧。”

    方维也从怀中拿出布巾,只是那布巾也早就被湿透。

    “兄、兄长、你不问、问我吗?”

    温南不好意思的坐在土堆上,手指不自然的交错,一旁是温润自然的方维也,当心中的悲伤随风而去,温南后知后觉的也回到现实。

    “不可僭越。”

    方维也只是平静的说出四个字,不去打探别人的隐究与伤心事,才是君子所为。

    温南却笑了,她双臂环住自己的膝头,看着远处的光景徐徐开口:“我并不是那小姐的婢子,也不是不小心落水,我叫温南,是岭南温家的小姐。”

    忐忑的说完,温南的心中放松了不少,开始小心的关注方维也的答复。

    只听这人也平静的回复一句:“我与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没有伺候人的婢子,手心的软肉还是完好的。

    “你们不害怕我是坏人吗?”温南发出急促的声音,想要求解,她不理解,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满口谎言的陌生人如此和善。

    难道,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她实话全盘托出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想象过,兄长会说自己是个骗子将她赶出家门,也想过因着自己身世原因,最后还是被赶出家门。

    没成想,得到的却是这个答案。

    “是南北之南,还是木南楠枝。”方维也没有应她的话,反问道。

    温南绞着手开口:“南北之南。”

    “好。”

    方维也应声,回头对着温南说道:“南南,兄长并不害怕你,当年母亲也是弱女子,我也即将临盆,她带着我一路逃亡到此,一路上也是受了好些人的恩惠,既然我与母亲救了你,那就会一直帮助你,直到你选择离开。我们并不会问你为何离家,为何落水,因为那与我们无关。”

    温南双唇轻启,将心比心的温暖,让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来,真的有人会毫无缘由的去帮助他人。

    “南南,只要你选择在我们方家一天,那就是我的妹妹,要是你选择离开,我们也不会挟恩图报,哪怕你是温家的小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温南望着那温谦的面容久久回不了神。

    --

    温南立完衣冠冢,又与方维也聊了许久,直到天色转暗,两个人才踱步归家。

    过年了,温南也要迎接新生了。

    “大娘,我们回来了。”

    温南解了心里的疙瘩,脸上也有个笑模样,开心的向方母问好。

    “回来就好。”

    方大娘利索的将饭菜摆好,又从里屋拿出一串爆仗,递给方维也。

    “去,去点上,咱们也喜庆一下,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方维也将鞭炮挂在树上的枝头,用火折子点着,捂着耳朵快速跑开。

    温南也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过年热闹的味道,她站在方母身边,手自然的挽着方母的胳膊,依赖着人,又笑吟吟的看着站在前面喜笑颜开的方维也。

    想起今日下午那个唐突的拥抱。

    温南面颊一红,突然觉得这日子也不错。

    --

    冀州,冀王府。

    “王,侧夫人来了。”

    小厮来报,李冀身形未动,只是淡淡的摆摆手:“叫她回去。”

    “是。”

    那小厮应声而退,心里又一阵心虚,这来找过王多少次了,从来都是闭门不见。

    一会儿出去禀报,自己肯定会被臭骂一通。

    小厮做好准备,慢慢的退出房去。

    正厅里又陷入安静,李冀端坐在那里,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

    黑衣人从房梁跃下,跪在李冀身前。

    “可有消息?”李冀的声音传出,冰凉凉的,没有丝毫温度。

    着火后没多久,就有下人来禀告。说看到过白榆偷偷摸摸的在院子里走动,就算是这样,李冀依旧不信温南就这么死了。

    哪怕救醒了重伤的碧落,哪怕这人告诉他,她家小姐是因为听了侧妃的话,伤心过度而想不开,白榆为了自保才扔下小姐离开。

    事情越是顺理成章,他越是统统不信。

    “冀州城内,未打探到白榆姑娘的消息。”暗卫回应。

    “再去查,不管这个白榆是真是假,是死是活,都要到本王这里来,务必在初春前找到她!”李冀的语气里已经沾上怒气,因为他的好王叔会在初春离开冀州。

    自己绝对不能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是。”

    “还有。”李冀的语气一顿,开口嘱咐:“冀州城最近的动向,给本王捂严实了,谁敢将这话带到北境,我就要了谁的狗命!”

    “是。”那暗卫领命离开。

    要是找不到温南,上哪里能找个可以替代的人!

    更可气的是,如今整个冀州城都在传那神女降身的表小姐死了。

    有的官员私下叹息,叹息这等美人儿怎么就想不开没了,有的,则是传出怪力乱神之言。

    李冀这些日子,正憋着火没有地方撒。

    自己创造的神女,砸了自己的名誉,真是该死!

    李冀不相信是温南自己自杀,她一向乖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是侧妃去找过她,也不会,温南不会没有询问过自己就做傻事,难道......

    不可能,李冀摇头。他现在越寻思越心烦。恨不得将人都杀了才畅快。

    他不信李柏忌的手能伸到自己的府中,也不信自己的计划会被被温南知道。

    所以他现在竟然毫无头绪!

    “哗啦。”

    一声声瓷器摔碎的声音响起,越想越气李冀将手边的茶碗砸了个粉碎!

    --

    冀州的事,温南已经全然不知情,方母给她做了一身新衣裙,正笑呵呵的看着她。

    “多谢大娘。”

    温南双手接过,衣服都是棉线的,上手又软又轻。

    “过年了,总要有件新衣裳。”方母坐在主位,今日也穿的异常隆重,那以往只是被布包包起的头发,也换上了簪子。

    温南笑笑,不好意思的将衣服抱紧。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昏黄的油灯下,粗茶淡饭其乐融融,外面不知从何时飘起雪花,明年一定是洁白崭新的一年。

    --

    “君妹,这么早就出门了。”

    出来打水的大娘,看着提着篮子的人,开口叫了一声。

    被叫住的温南,也没有以前那么腼腆,而是停下脚步轻轻点头:“张婶子安好。”

    “好好好,你也好。”

    张婶看着温南文绉绉的说话,也跟着回应,笑呵呵的看着人,这方家的这个姑娘,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告别了张婶,温南往村头走着。这个村庄很宁静,令人舒服。

    她现在在村子里生活的越发自然,现在出门也不必带斗笠了,如今过了初八,村子里还在延续着年味,但是方家人已经开始过上日子了。

    这不从初五开始,方母就带着家里织出来的布,去赶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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