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房门口的青石板也变的湿漉漉的,一转眼到了二月底。

    王邸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三月初一就是府中表小姐的生辰,家里的奴婢开始繁忙的布置府中的物件。

    “这套衣裙是姐姐从杭州城托人带回来的,妹妹,你摸摸这个料子。”

    赵令雅端坐在东厢的小厅了,对面是跪坐在支踵上的温南。

    这些日子,温南几乎足不出户,整个人病恹恹的,只知道拿着那绣针刺绣。

    身边的女婢托着手中的衣物走到温南身边跪了下去,伸手摸摸那衣服的料子温南开口:“劳烦姐姐费心了。”

    成品的衣裙被人精心打理过,入手软绵绵却又很丝滑,就连冀州大名鼎鼎的云帛怕是也比不过这手上的衣料。

    “妹妹喜欢就好。”

    赵令雅笑着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四下看了看:“要我说这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住在这东厢里,王如今虽说是四处奔波,可你我姐妹在府中,何不搬到西院去,总比在这里住着舒服。”

    “我在这里住习惯了,要是搬走还有些不适应。”从回府后,赵令雅隔三差五的就往温南这里跑,东拉西扯的拉着她说话。

    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不适,变成了一问一答。

    赵令雅似乎看不出温南的抵触,她放下茶盏开口:“前日听婆母说,王特意去了岭南,将你的母亲接了回来。”

    “当真?”

    这是温南近日里说的最有情绪的一句话,漂亮的眼尾微扬,一双瞳仁里倒映出赵令雅的模样。

    “那是自然啊,哪有女儿成婚,亲娘不在的道理。”赵令雅点点头自然的说着,茶盏里的茶又被满上,赵令雅却没有在动,只是静静看着对面久久回不过神的人。

    “多谢姐姐告知。”

    赵令雅又跟温南说了许多,只是后者再也没听进去,房间很快就剩温南一人,空气安静的可怕。

    温南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母亲了,当年离开岭南前,母亲就被父亲送去了别院,现如今她要与李冀成亲了,母亲应该也回了温家了吧。

    母亲当年生自己的时候,身子落下了病根,只有她一个女儿,爹爹的宠妾却早母亲一步诞下兄长。

    记得从懂事开始,自己就被兄长欺负,母亲也跟着她受连累,所以温南从小也乐意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也不去。

    尤其是听着有人夸她的痣长得好,夸她生的好看,是个贵女。

    温南总会生出别样的情绪,她想让别人夸赞她,这样母亲就会高兴许多。

    李冀当年去岭南接自己的时候,母亲也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小极力反对,却被父亲送去别院,如今她已要嫁成婚,母亲的处境应该能好一些吧。

    “姑娘,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进门的碧落看着温南终于有了笑模样,也跟着笑着。

    “碧落,母亲要来了!”温南喜极而泣,如今的她要成为冀王妃,是王妃!不是妾室!

    “快,碧落,快带我去庙中拜神明,祈祷母亲能与王爷顺利回冀。”

    这天,碧落带着温南去了冀州城的万法寺,听着姑娘的祈祷,碧落站在那庙宇门口看着跪在里面的人。

    “或许我也是错的,祈求菩萨垂怜,怜惜我家姑娘。”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终于想明白的温南,跪倒在地,神明还是眷顾她的,她没有害死碧落,方家母子也没有受她拖累,如今母亲也能从别院来到冀州,自己这是有天大的福气。

    想到这,温南又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额间的痣,母亲说的不错,自己这颗痣果真是贵痣。

    看着眼前尊贵威严的神明,温南觉得她不应该再去幻想那些不应该出现的情爱,这是老天对她的宠爱,也是考验,她与李冀才是相守一生的人。

    温南此时心中的阻碍,终于在她自己千万遍的劝说下逐渐解开。

    温南的祈祷好似有用,第二日她便在府中见到那多年未见过的母亲。

    “多谢表兄为我奔波,让妹妹能与母亲再度相见。”

    温南眼中尽赤诚,李冀的举动击破了温南的心坎,看着要跪下去的人,李冀连忙拉住温南。

    “囡囡,我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与我生分,我说过以后我会用尽自己所有权利来对你好。”

    冀州与岭南,一南一北,时间紧迫,一身奔波的痕迹,就连以往打理干净的下巴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快去见你母亲吧,你们母女多年不见,我就不去了。”

    李冀这番贴心的话语,叫温南心肠都软了,她带着哭腔点点头,深深的望了李冀一眼,转身往后院赶去。

    温家在岭南是大家族,家族已传承百年,只是温家商贾起家,族中竟无几人是那官家中人。

    时至今日,也只有单单温南这支入了冀州府。

    “母亲!”

    温南的母亲被李冀安置在了偏院,温南一路小跑过来,没有往日的端庄,只有那小女儿的模样,着急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亲娘。

    发髻上的朱钗都被甩到那发间,额间鬓角的碎发被吹拂开来,露出温南额间画的花钿。

    “君妹!”

    里面的妇人站起身来,带着泪水接住一身寒意的女儿。

    “快让母亲瞧瞧。”

    温南的母亲一身素衣,外面裹着崭新的大氅,身上没有奔波的痕迹,一路上李冀应该是贴心的照拂着。

    从上至下打量了温南好几遍,温母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听说你前些日子不小心十足落水了,身子可还好。”

    母女二人拉着手,坐在那雕着云纹的罗汉床上,头顶的窗棂泻下日光,两人身上笼罩着一层光芒。

    “还好。”

    温南点头,有些心虚的看向一旁的碧落,后者心领神会,连忙打开岔:“夫人,小姐的身子已经将养好了,王府昨日来了新茶,奴婢知晓夫人喜茶,可要沏上一壶。”

    “好。”

    温母带着笑意,注意力全都到了碧落身上,接着话开始往下说:“碧落这个丫头也长的这么大了,有她照顾你,母亲也放心。”

    两人唠着家常,温南有好多话想说。

    想问那岭南天气如何,又想问问母亲身体如何,可还在那别院里住着,温母看着她有些着急的说话,连忙笑着摆摆手。

    “好了,母亲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还是担心你呀!即将要成婚,要稳重一些,以后就不要再抛头露面,母亲的话你要听,娘是不会害你的,等着将身体将养好了要赶紧生个小王爷,这样有了仰仗以后也就算在王府扎根了。”

    温南将一连串的问题硬生生压下去,听着母亲的话点点头:“我知道的母亲。”

    很快碧落就将茶点松了过来,是特地去南门薛记买的,云片糕和栗子糕,碧落记得夫人应该喜欢吃。

    “母亲,您这些日子就住在王府吧。”

    温南看着母亲品着糕点的模样,开口劝说。

    “不可。”

    温母原本温和的脸上带了些许严肃,她放下茶杯对着温南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女儿家,你嫁到王府是做正妻的,这么多年母亲就盼着你成婚的这一天,哪里有说女方的父亲母亲不是一起来的。”

    温南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母亲的话中有些责怪,刚才的温馨也烟消云散。

    温母看出温南的低落,用那银叉给温南身前的碟子里放了栗子糕。

    “母亲知道你是担心我,当年你的父亲送你来冀州,做娘的是拦不住的,如今我见冀王对你是真的有感情,娘也有你撑腰,以后你那姨娘不会再敢欺负娘了。”

    话音刚落,温南便情不自禁的湿了眼角。

    是啊,母亲为了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如今自己也算是飞黄腾达,有了冀王府的照顾,母亲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平平安安,高枕无忧。

    可是,可还是疑惑,嘴也顺着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母亲,这么多年,为何要那姨娘在府中横行?您才是温家大房的正头娘子啊!为何要如此受委屈。”

    这是温南从小到大都想知道的答案,也是她从来不敢问的问题,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问出口来。

    “你啊!”

    温母长长的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温南的手,碧落连忙将那小案几收走,好让母女二人能坐在一起。

    “娘当然是为了你啊。”

    “为我?”

    温南不解。

    “温氏一族,最早的祖先是货郎,几代人呕心沥血才将这个家族发扬光大,可商贾依旧是上不了台面,所以才会钻尖了脑袋向那官场挤,咱们家是与你二伯家分了出来,所以温珏才能走向仕途。”

    温母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温南是听着一头雾水,忙问:“可这与那姨娘有何干系?”

    “你不知道。”

    温母的情绪更加失落,她平静的看着女儿,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告知温南:“你都到了这个年纪,娘也应该告诉你了。”

    温南心中突然一紧,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感觉到母亲说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上去几辈子之前,温家的先祖曾经碰到一位道长,那落魄道长收了温家的恩惠,自然也要解决温家的烦恼,他说,大的家族要是得以繁盛,必须、必须......”

    温母一脸为难,温南眼睛有些颤动,她拉进母亲的手迫切的想知道。

    “阿娘!必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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