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矣十七年,八月初十,玊王府今日不得安宁。

    那温夫人受惊后发现有了身子,却因为滑到导致胎坐不稳,夫人求王,救救孩儿,王应允,府中的珍稀宝贝也纷纷抬入朝月。

    遂三日后,缠绵于床榻的夫人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孩儿。

    黑夜寂静,白日里那围了一屋子的人散尽,倒是叫屋子里的空气流畅了许多,房间里寂静的压抑,碧落正躲在角落里抽噎。

    这三日,从房中端出去的血水,叫她哭断肠。

    “你说,我的命、命为什么这么苦?”

    温南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直愣愣的看着上方出神,她的嘴唇因为干裂已经起皮,双手紧紧的扶在肚子上,指尖不断的摸索着那平坦无比的小腹。

    碧落没说话,听着人醒了,赶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双手握住温南那细腕子。

    姑娘现在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她手指轻轻一环,就能把那腕子轻松的环住。

    仿佛她一松手便抓不住了。

    “姑娘,你要振作起来啊!”碧落小声的叫着,不断的跟温南说些鼓里的话。

    “我的身子败了是吗?”

    温南没有崩溃的叫喊,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的问着。

    “姑娘,好好养着还是会好的。”碧落刚才憋回去的泪水,瞬间决堤。

    温南动动眼睛,浑身疲累,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没有任何生机。

    “我好恨,碧落......”

    温南回过头来,歪着脸看着碧落,她已经没有力气,却仍然在说着:“我好恨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个女子?为什么我会是这个身世?为什么我一定要生个孩子才能有好日子过?”

    “姑娘,你别吓我!”碧落看着温南发木狰狞的脸,慌张的站起身来将温南抱紧怀里,紧紧的搂住她。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平凡的活着为什么不被允许,其实也好,他福薄,不在了也好......”温南的手覆在肚子上,自言自语的。

    “做母亲的无知怯懦,护不住他,以免出来受苦。”

    碧落也无法回应,只能抱着温南哭。

    “我累了,我不想活了......”

    久久不语后,温南如同将死之人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灵气。

    她从前的认知都是错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事到如今她长这么大,身边除了一个碧落,竟是什么都没剩下,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碧落一怔,将温南抱的更紧了些:“姑娘,你甘心吗?”

    温南双眼通红,那干涩的眼睛转动了一瞬:“不甘心,又能怎么办,我的日子一眼都望到头了,无权无势,只能如同蝼蚁一般被人欺凌,我不懂,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人教我,我现在甚至都觉得所有人都是坏的。”

    “姑娘,大王还是疼爱您的,这些日子,库房里的罕见补药几乎都被搬了个空,不如趁着如今大王心疼您,将那幕后凶手抓出来?难道你不想为你腹中的孩儿报仇吗?”

    碧落现在真的害怕急了,姑娘身上的生机太少了,不吃不喝仅凭补药吊着命,昏迷着还能强行灌进去,如今醒了,要是没了求生的欲望,怕是撑不了两天了。

    “报仇?”

    温南的双唇颤动,双眸微阖,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沾湿了整个下颌。

    拿什么报仇?不怪她软弱,金赟儿已经死了,自己也在府中毫无根基,说报仇谈何容易。

    “对,姑娘,我不怕死,可我们就算死,也要拉上人陪葬不是吗?”

    碧落的说的狠毒,却带着哄人的意味,她明白姑娘的性子,只是能找个郁结,叫人有活下去的意义,哪怕是一个执念。

    只要能活下去,以后一定会好的。

    “我想睡一会儿,碧落。”

    温南黑睫颤动的厉害,握着碧落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直到这人闭上眼,碧落才将温南靠在床铺上,给人盖上薄被,这才小声的说了一句:“姑娘,我就在这,有什么叫我就行。”

    温南没再回话,碧落也闭口不言,就这么静静的呆着。

    直到下半夜,温南突然出声:“我想活着......”

    ——

    蝉鸣越发响亮,极近酷暑,府中的小厮个个拿着根长竹竿不断的黏着院子里的飞蝉。

    李境梅与辛柔就坐在那落池旁边,说着话,似是高兴了,将手中的鱼食丢进去,引得水中的小鱼纷纷前来。

    近日心情不错,李境梅对辛柔的脸色也好了些。

    虽说前一阵陪大王外出赴宴出了些幺蛾子,不过温南肚子里那个总算是没了,就是大王那关切的眼神,叫她格外嫉妒。

    昨日大王吩咐人来说,今夜会到闻香阁来,想想李境梅便有些小女儿心思。

    辛柔也不是看不出来,她笑道:“小姐既然有些难耐,何不去风月早早接了大王回到闻香阁。”

    “这可不行。”

    李境梅打断辛柔接下来的话:“家中嬷嬷可是教过,不管是男人还是夫君,总是不能时时黏在一起的,耐得住心思,才能得到好的结果。”

    “原是如此。”辛柔点点头,一抬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缓步往风月那边走去。

    “温南?她怎么出来了。”辛柔瞬的站起身来,惹得一旁李境梅不悦。

    李境梅懒散的抬头忘了一眼,不屑的说着:“当然是趁着现在,叫大王怜惜她,想再得一个孩儿,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李境梅不为所动,温南现在对她来说,有力而无一害。

    这人最好是天天去大王身边诉苦,这样才彰显的自己是多么温柔体贴。

    “姑娘,这小月子没坐完,为何要这么急着出来。”碧落在旁边急的团团转,却也拦不住,温南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只是被那药汁硬生生的喝出几分红晕。

    “我自己有数。”温南等不住了,碧落的话像是蚂蚁一般,天天啄食着自己的心,身子败了就败了吧,再养也没用。

    “梅夫人和蕴夫人在那边。”碧落低着头小声的开口。

    温南头也没回,双眼直视前方的风月:“我知道,不必应承。”

    想明白了,心思也就通顺了,温南现在除了要见李柏忌之外,她要等那个凶手,自己露出马脚。

    碧落的话很有诱惑力,是啊,被人欺负那就还回去,她现在不是以前了,不是孤身一身无权无势,她的身边有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不是吗?

    李柏忌坐在书房里,看着进来的温南,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良妾身子可是好了些?”

    放下手中的书,李柏忌撑着手对着温南说道。

    “听闻大王这些日子没少为妾身操劳,妾身无以为报,特意来拜谢大王。”

    温南垂着头,跪下给李柏忌行了大礼。

    “你身子未好,不必了。”

    李柏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温南扶起来,二人站在那里,温南的目光抬头便能与李柏忌的眼对上。

    遮欢退下,将房门带上,空落落的房子里只剩两人。

    “大王,您早就知道我的孩儿留不住对吗?”温南双眼坚定,问出了心里的话。

    李柏忌眼色深邃,他牵着温南的手将人引到小厅里,慢条斯理的倒上茶盏开口:“怎么说?”

    温南没法说,当时自己承欢,这个人说,只要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当时的自己听不懂,但是现在她隐约有些懂了,那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肚子的孩子,不会出生的。

    可这都是自己的感觉。

    于是温南继续道:“那大王既然得知孩儿保不住,为何还要将那价值连城的东西白白浪费了。”

    “为你补身子,怎么会是浪费,孤也想要个孩儿。”

    李柏忌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对面畏畏缩缩的人,说出话的似是在引导温南。

    “大王 ,究竟是谁,你知道的对吗?”

    温南听了话,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汪汪的望着李柏忌,站起身来,跪倒在这人的腿边,伸手拉着那人放在膝头的大手。

    李柏忌抬手,摸上温南的脸,为她拂去脸上的泪珠,声音缱绻带着些温柔:“有些事,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我可以,大王,我承受的住。”

    温南的手覆在李柏忌的手背上,叫人的手掌紧紧的触碰着自己的脸,有些讨好的去蹭这人的掌心。

    李柏忌触摸着掌底细腻微凉的肌肤,安慰似的说着:“还不到时间。”

    温南此时对于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也忍不住,她伏在李柏忌的膝头,不断的示弱:“大王,求求你,妾身求求你,求求您告诉我时间,就算......”

    温南将脸靠着李柏忌,一双黑眸带着哀伤望着人:“就算是能让我们的孩儿瞑目也好。”

    李柏忌空着的手顺着温南的头发触摸着,黑发如瀑,软绵绵的,不断的从指缝中滑出,不带一丝留恋。

    “那便等爱妾下次服侍之时吧。”

    温南听了话,悲切的声音一顿,刚才眼中的希翼变成木然,随后站起身来,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腰带。

    “妾现在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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