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河时期的寒风来到广东以后就消减了锐气,作为在明末算是比较难得受灾低的地区,除了1643年之外,六七年没有大灾。要知道这大明朝最后的六七年,整个内地一半是重度旱灾区,即收成减少50%以上。

    反而福建因为八山一水一分田,人口少,山林多,抵抗气候风险能力强,又海贸频繁,朱媺娖才能从里面榨出几十万两白银来。

    现在朱媺娖站在高台上,俯身看着自己麾下的两万五千多兵马,从一月末到现在的十一月初,她来广东也不到一年。

    当然这些兵很多都是原来的广东明军、卫所兵,如果是完完全全的民壮实训哪怕有一年朱媺娖也不敢上战场送死。

    这两万五千多兵马是实打实的战兵,披甲率接近百分之九十,其中有铁人军六千,骑兵朱媺娖都跑去抢福建了也没凑够六千骑,最后只能放弃那些没有完全受训只能充数的,带着不到五千骑兵北上。

    有明一代炼铁技术非常发达,仅仅广东一地炼铁就超过北宋,更别说朱媺娖老是给开挂。

    这是朱媺娖在广东兢兢业业近一年搜刮盔甲马匹所能够拉出来的可用战力,这一年朱媺娖堪称借力打力界的巅峰,硬生生把广东凭借旧有体系凝合在了一起。朱媺娖不是不想打翻重来,可惜如果不利用旧有体系朱媺娖可能连现在这一波都无能为力。

    哪怕朱媺娖麾下也有亲隆武派远隆武派、反忠贞营派和忠贞营派、广东本地派广西派、看似置身事外的靖南侯派,但她终究已经凭借自己的身份做到极致,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左光先和张家玉,想起几天前她所做的安排。

    那时候张家玉刚刚飞马赶到,就急切的冲到她这里。朱媺娖听闻他来了,连忙起身相迎,并屏退左右,连费珍娥和刘淑都让她们退下。

    “家玉。”朱媺娖眼睛里是浓浓的疲惫,她一连好几天晚睡一个时辰,肝出了一本《南明史》,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专治各种低血压的《南明史》。

    朱媺娖把书递给他,按着自己的额头:“我此次要亲自前往江西一行。”

    张家玉大惊:“殿下何至于此?何必亲自一行呢?”

    朱媺娖勉力一笑:“除了我,家玉,你觉得谁能够压服众将?现在在广东的将领谁能够指挥三万军队无错?除了一个左光先,还有谁?我能亲至,令左光先佐之。可除此之外,谁能答应左光先领兵?”

    左光先能力不是不行,但问题是左光先他投降了李自成啊!

    张家玉一时语塞:“何至于此啊!”他除了叹气还能怎样。

    “万一……把这个给我的桂王叔看一看吧,如果能行,也拿给延平王晋王看看,时至今日,我所求已经不多了。两广不能乱,更不要再出一个二帝争位了,真的不行。”朱媺娖疲惫的闭上眼睛。

    说服张家玉以后的第二天,朱媺娖就召集诸将,宣布自己即将亲身援赣。这个消息一出众将俱惊,“我知道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草率了,我也知自己从未历经战阵,但左将军为将数十载,有左将军辅之,或可一试。”朱媺娖目视左光先。

    如果朱媺娖敢让左光先带兵援赣,下面至少一半人不会心服,但让左光先辅佐,心有不服也要先过朱媺娖这一关。

    要想开窗户最好的办法是宣布自己要捅天花板,在朱媺娖亲身援赣的冲击下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承认左光先的军事水平还算靠谱。

    左光先最初也是拒绝的,因为带着朱媺娖援赣责任太大,万一有什么万一,他万死都不能赎罪。

    但朱媺娖数遍自己麾下将领,最后还是发现除了左光先谁都没有带这么多兵马的经验。“我信将军,都到这一步,都快山穷水尽了我如果还不信将军,党同伐异,那么南宋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总不能真走到崖山跳海这一步吧!”朱媺娖苦劝,左光先还是有一些犹豫。

    朱媺娖知道左光先担心什么,实在是她爹崇祯和左光先老上司孙传庭的前科在那里,喜欢催战的习惯不太好,朱媺娖直接和左光先说了:“我不插手将军怎么用兵,我会保证粮饷,绝不会让孙督师的事再次发生。”

    都到这一步了左光先才答应下来,于是才有了这一次阅兵,朱媺娖不搞什么假大空,她直接拿出二十万银两来,在上面声嘶力竭的喊着:“这一年来我缺过你们吃、缺过你们穿吗?”

    下面是山呼海啸的“没有”声,朱媺娖又撕心裂肺的大喊道:“既然我没缺过你们吃穿,这一次我们去江西支援靖南侯,我也不会短你们赏格——多多努力——回来以后哪怕是把我给卖了,我也不会欠你们的赏格——先发三个月的饷——”

    在热热闹闹的发饷声里,朱媺娖一脸麻木的看着银子跟流水一样花出去,接着头也不回的说:“家玉,广东这里事情就麻烦你了,你再算算咱们还有多少钱,无论成败,这次至少要花出一百万两银子去。”

    当初的孙传庭也就要这个数,朱媺娖和他比是没有算进除军饷赏格之外的零散东西。

    不仅仅是军饷花钱,如果想要一支军队有战斗力,需要准备盔甲马匹,现在朱媺娖已经开始后悔在燧发枪上花这么多钱,性价比实在不高。

    鲁密铳一支也就二两到三两,鸟枪二两,而燧发枪一支至少也要四五十两,还是朱媺娖能借着废除匠籍这种事短时间内白嫖一些工匠,今年过去就别想了。

    按照万历年间范涞的《两浙海防类考续编》,一门铜制的发熕炮,造价也就36.1两银子。大号铜佛郎机14.61两一个,小号铜佛郎机6.1两一个,铁佛郎机2.89两一个。所以朱媺娖现在真后悔,但后悔也要咬牙支持。

    张家玉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平息自己,勉力点点头,看朱媺娖看不到,只能艰难的应了一声。

    朱媺娖满脸愁容,幸好今年的秋赋已经进了府库,如果不是如此,朱媺娖都不敢打这一仗。

    “左将军,接下来交给你了。”看起来左光先有几分意气风发,确实,粮饷不用他操心就是舒服。

    朱媺娖很早就研究过明末战史,选择了郑成功的战法,并转告了自己麾下众将,原因再简单不过,看似两蹶名王声震天下,实际上真正杀伤率并不高。

    朱媺娖看似盯着下面发饷银的进度,但一直在神游天外,不断给自己鼓劲。明末抗清最重要的是杀伤满蒙军队,杀绿营的作用非常低。只要给满清足够的统合时间,就没多少满蒙军队肯南下啃硬骨头,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哪怕是败也要把满清败没。

    朱媺娖咬咬牙,下定决心,看着已经发完饷银的军队,宣布散伙,等待数日后的北上援赣。

    十一月中,朱媺娖终于做完一切战前准备,北上出广作战。

    北上出广作战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义军多了些,说实在义军多是好事,如果一个王朝连打算拯救他的义军都没有,这种王朝趁早毁灭好了。

    但能不能接义军就挺要命,不接吧,战争总是需要炮灰的,接吧,就算不给饷银也要给粮草,而且过多的没有经历军事训练的极有可能会引起营啸。

    为了尽量减少营啸,朱媺娖隔三差五都要大晚上把军队拉出来训练,别不高兴,拉一回发一两银子糖票谁都高兴。

    最后朱媺娖还是询问左光先等人后还是决定暂时先充作民夫,不让他们参与战争,去也是当炮灰。

    在古代民夫这个职业是非常重要的,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会非常犯傻的带着甲胄行军,累不累啊,就是有马匹也舍不得如此运力,在古代马匹特别是可以充作战马的马匹比人金贵多了。

    消息一个又一个传过来,广西的胡一清和赵印选部也赶到了,朱媺娖亲自跑出去欢迎。江西的局势总体而言比朱媺娖想象里稍微好一些,勒克德浑从南直隶来,主攻的方位是江西北部的两处重镇九江和南昌,好消息是勒克德浑没有分兵南下,坏消息是勒克德浑没有分兵南下。

    为什么这么说呢?满清三路进攻,如果勒克德浑再分兵朱媺娖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吃下来,还附带练兵效果,打出士气来。

    但同样,现在朱媺娖的援赣军还一路走在大明朝的国土里,风平浪静,暂时不用担心粮草问题。

    有得就有失吧,总比把江西打成白地以后重整江西来得好。从江西“喜迎王师”的举动来看,谁折腾谁还不一定呢!

    江西一直是明代科举大户,后来的一系列反正反抗活动来看还算凑合,比不上两广那一片,但也比福建强。不过朱媺娖和黄得功都不放心,一旦满清打来,来一个“喜迎王师江西易帜”,朱媺娖还要千辛万苦的打穿江西去南昌,这就太尴尬了。尤其是黄得功在江西布防很不错的情况下,打穿江西恐怕要猴年马月去了。

    所以说勒克德浑不分兵对于朱媺娖来说也是有好有坏。

    一切比朱媺娖想象里的要顺利许多,除了还是有人对左光先有意见被她压了下去之外。当左光先率军成功打到南昌城下、斩获颇丰的时候,朱媺娖还有些迷茫,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清军这么不经打了?

    和黄得功一汇合,朱媺娖一拉面甲看着望眼欲穿的黄得功,黄得功都没想到朱媺娖亲自跑来救他,一时之间非常感慨,几欲落泪。

    黄得功把朱媺娖迎进南昌城,这时候她才有一种模糊的真实感,也了解为什么南昌城下的清军竟然如此好打。

    勒克德浑的主力部队没有在南昌,他并不愚蠢,深知南昌城的辉煌历史,坚城难克,相反九江看起来要容易许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南昌城下三万打一万,优势在我!

    任何战争看似是以少胜多,实际上是通过将领的蛇皮走位,对战机的把握,造成局部地区己方兵力拥有优势兵力火力,不然你以为打游击啊!

    不过要在相同装备之下,否则你几百身披甲胄的战士,可以追着几万只有竹竿长矛的民兵揍。

    “这么说……靖南侯的意思是——”朱媺娖看着黄得功。黄得功现在也支棱了,他被勒克德浑分出来的军队逼在南昌城里多久,就憋屈了多少时间。

    “直援九江!”黄得功意气风发的说。

    “左将军的意思呢?”朱媺娖不可置否的看向左光先,那一瞬间黄得功的表情无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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