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刚刚入蜀,朱媺娖就急不可耐的询问曾英的下落。她在脑海里不断翻阅着曾英的资料,思考蜀中乱局该如何应对。

    曾英,字彦侯,美髯须,福建莆田人。其随父至成都做官,并安家。为人倜傥有武才,喜救人之急,时人多赞赏,称为‘曾公子’。

    张献忠从湖广二入四川,曾英在成都向陈士奇恸哭请兵迎战。陈士奇授予其守备官职,及土兵数百,令其尝试。

    曾英为守备后,散尽家财,招募豪杰,操练数日便前往夔州。此时张献忠部前锋已过夔州瞿塘关,一路势如破竹,将卒皆傲慢轻敌。于是曾英在巫山设伏,阻拦张献忠部北上大宁的兵马四个月。

    因没有援军,且张献忠大部队已经快攻到重庆府,曾英便率部转移到重庆府的忠州。

    张献忠攻忠州,曾英督水师逆战,焚毁敌方舟船数百,斩首千余。之后曾英受上方调令,退往陪州,张献忠这才占据了忠州。

    陈士奇见识了曾英的能力,便封其为参将,令其与守道(布政使下驻守地方的参政)刘鳞长坚守陪州,扼守涪陵江一线。

    六月,曾英战败,退守陪州望江关,被张献忠部追击,斩伤面颊。曾英手刃数人得以突围逃生。之后随刘鳞长率残余人马一起撤到了江津、綦江、南川一带。

    朱媺娖思索一下,后来刘鳞长见川中无所作为,就回去投靠南京朝廷了。而后唐王入闽,擢太仆寺少卿、兵部右侍郎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这次兵乱并没有牵扯到刘鳞长,历史上顺治三年应诏辅永历阁事,后以病辞归,永历十五年(1661)十月卒于家。

    在写回广东给张家玉的信里,朱媺娖点了好几位以吕大器为首,在四川有过政绩也算颇能任事的人才,其中就包括刘鳞长。当然,李国英这位大清的四川总督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广东好了,朱媺娖可不敢把他请过来。

    只是他们听不听自己的,肯不肯来,就要打一个问号了,名不正言不顺,朱媺娖不打算强逼,强扭的瓜不甜,乐意来的自然好,不乐意也就算了。

    比如她心心念念的文安之,就一直没有请出山来。

    曾英在历史上便是在重庆佛图关的江面水战中被艾能奇以弓箭射中,落水身亡,时年还不到三十岁,可惜可惜。

    现如今南明的川陕总督是樊一蘅,历史上他战绩不错,与王应熊合作率杨展、曾英、王祥等人对抗张献忠,并最终把张献忠挤出成都,撤离四川。

    张献忠死后,南明军开始与清军和大西军对峙并发生内讧,樊一蘅逐渐被边缘化,“一蘅令不行,保叙州一郡而已”,“一蘅诮(李)乾德,诸镇亦皆愤,有离心”,“秋九月,孙可望遣白文选攻杀(王)祥,降其众二十余万,尽得遵义、重庆。一蘅益孤”的纪录比比皆是,后郁郁而终。关于樊一蘅的死,《明史》说是“一蘅时已谢事,避山中。至九月,亦遘疾死。”

    当然现代考古发现四川省南充市南部县出土了一枚铜印,上面刻着“提督川陕总兵关防”,铸造于崇祯十七年六月,应为弘光(福王)政权所铸。此墓基本可以确认为樊一蘅埋骨之地。

    那么问题就来了,樊一蘅怎么会埋在南部县?南部县属保宁府管辖,当时早已被清军占领,是清军经略四川的桥头堡(南部与西充接壤),樊一蘅一个南明大员为什么会跑去清军势力范围内“避山中”?史书未交代清楚的事太多。

    但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朱媺娖沿江而上,虽然是逆流,但速度还是胜过一些。朱媺娖一路轻车简从,只有近千骑士跟随,一人双马,身披步甲手持□□长矛铁锤,这些可以称作朱媺娖的家丁,是心腹里的心腹。

    同时,也是李过担忧她的原因,到底不比广东到湖南,朱媺娖还能带着上万甲士随行。蜀地情况复杂,和她一起的刘宗敏只能慢慢挪腾大部队前行入川——忠贞营还是到了夔东,不知道刘宗敏路过茅麓山会想些什么。

    为了快点追上西营,朱媺娖不得不出此下策,急行军脱离了保护她的军队,只为了快点进入四川,和西营交接。

    朱媺娖紧赶慢赶,终于见到了活着的曾公子,而曾英也满脸不可思议的见到了活着的大明公主。

    四川消息闭塞,但朱媺娖还是努力和四川联系,而四川也知道现如今南明做主的是一位公主,更别说朱媺娖和张献忠还有书信来往。

    听完四川现如今的形式,朱媺娖欣慰的点点头,赶得及就好,赶得及就好。然后在曾英这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神来。

    苏醒的朱媺娖仰头躺在枕头上发呆,盘算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无论多么错综复杂,说到底也就那几个问题,西营怎么办?蜀中明军怎么办?清军会怎么办?

    庆幸的是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清军并没有一直追击大西军。在大胜后,清军看似一度对大西军穷追不舍,但在追击的过程中,清军的物资供给日益匮乏,一些清军将领也认为眼下清军对西南地区还不熟悉,不应贸然深入。豪格在考虑之后,觉得这股“流贼”已经被击溃,成不了气候,于是选择了班师回朝。

    不过如果豪格多活几年,会不会后悔就不一定了。而且此次实力保存比历史上良好的忠贞营分师入蜀,也会对清军起到牵制作用。

    至于西营,这相对来说比起一团乱麻的蜀中景象,要容易一些,不过是像历史一样,送去云贵平叛罢了,还能解决掉沙定洲之乱,救出沐天波这位大明忠臣里的忠臣。

    更令朱媺娖为难的永远是自己人,拍不得打不得,而且军制散乱,和军阀已几无区别,更何况说到底这些还都是自己人,你对忠贞营都好了,难道还要对自己差吗?

    朱媺娖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包括自己沉甸甸的脑袋,果然朱媺娖的体质还是比不上久历军阵的将士,她又不是什么如同秦良玉一样体格肥大,身高一米九的绝世女武将。

    她继承了周后的身材,身材娇小,年龄尚且处于发育期,虽然自己的父皇崇祯颇有几分力气,但终究男女有别,已经不可能长成秦良玉那个模样。

    朱媺娖捶捶自己大腿,扭扭自己的脖子,示意刘淑给自己放水洗澡,先让费珍娥休息休息,毕竟比起费珍娥还是刘淑更撑的住。

    很快热水抬了上来,朱媺娖示意刘淑帮自己解下自己身上的甲衣,什么叫做衣不卸甲枕戈待旦,朱媺娖真是体会到了。也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青史留名的武将画作都是大腹便便,真不知道孙膑韦睿这种体弱的是怎么上战场的。儒将羽扇纶巾说得让人向往,但为什么儒将那么出名,又那么稀缺,不就是因为没有一副好体格,在战场上可真撑不住。

    朱媺娖把自己好好埋进热水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入川的时日里,朱媺娖除了必要的休息,几乎没空打理自己,躺下就是睡,她感觉自己都快馊了,头发黏糊糊的沾在头皮上。

    没办法,队伍里面最拖后腿的就是她了,为了不耽搁时间,朱媺娖只能咬紧牙关。

    浑身的酸痛在热水的激荡下好好冲刷下去,朱媺娖难得仔仔细细收拾自己,朱媺娖搓了搓脸颊和脖颈,一层层泥蜕下,浑身舒畅。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无论怎么样,都要给西营留下好印象。

    朱媺娖并没有一上场就对四川明军进行统筹兼并,只是让他没依然各领各部,就是有所想法,也要等刘宗敏到了夔东再说。

    清洗滋润完,朱媺娖重新披上一层新的甲胄,心稍微放下来,在这个陌生又危急四伏的地方,只有这身盔甲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朱媺娖让费珍娥给自己擦拭头发,带上头盔,走上主帐的上座,环顾下方。

    “曾公子。”朱媺娖笑吟吟的开口:“麻烦你派人在江边对艾能奇喊话,就说大明坤兴公主至此,欲和四位伯爷一见。多喊几遍,让他们都听见。”

    曾英明显一愣,满脸不赞同的说:“殿下此举实在危险,之前献贼降而复叛,虽然如今献贼已死,但其义子仍在,殿下实在不应犯险。”

    “是啊,殿下。殿下如今身负天下之望,怎可轻易弄险。”一直跟随着朱媺娖的夏完淳也拱手道。曾英听到那句“身负天下之望”,不觉脸颊上的伤疤微微抽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四川的情境已然如此,等减一分兵祸是一分。”朱媺娖淡然一笑。

    “弄险的事情多了去了,曾可因为我一人,而弃蜀中民众于不顾呢。说到底,就算是兄弟阋墙,面对外贼入侵,也要求同存异,多活人命。”

    “去喊吧,曾公子,哀兵必胜,你未必拦得住他们。”

    曾英面色黯然,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人马,更知道朱媺娖说的是事实,不得不拱手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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