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卢九德面对面痛哭以后,朱媺娖揩去眼泪,面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朱媺娖感觉自己演技愈发好了,说哭就哭,说止就止。

    朱媺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尚有血痕,这是听闻南北太子案之后,朱媺娖面上哭泣且色带犹疑,实际上右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南太子案是卢九德前来提及最重要的事情,在朱媺娖心底,她也不知道南北太子哪个是真是假,北太子是真的可能性高于南太子,不能否认南太子可能是间谍或者其他。

    历史上南太子案最终成为南都朝廷内外矛盾的导火索,并最终点燃了左良玉的野心,间接导致整个江北防线崩盘,满清成为最大的受益者是不争的事实。

    请注意北太子案(甲申年九月)、明清议和(甲申年腊月)、南太子案(弘光元年二月)三者间的时间顺序,简而言之,北太子案在时间上有可能在甲申年8月份清廷就已经拘捕了北太子,为何拖到明清议和接近结束时才结案,对出面指证北太子为假的多人缘由不明的大规模封赏是为了什么?南太子整整半年不出现,为什么偏偏在北使团了解了清廷宣布北太子为假并处死后的官方宣告后才突然出现?要是北太子是假的,历史上坤兴公主突然抱着一个陌生男人哭是为什么?出面指证的袁贵妃为何能死了又活?欢迎大家探究我大清是如何创造历史。

    以及最为重要的——清豫王入南都,即问崇祯太子安在。乃召王之明与同坐,指语降臣曰:『此真太子也』。为什么满清亲王多铎能比大明学士王铎更清楚崇祯他儿子长什么样?大概是在梦里见过吧。李清认为南太子是北方间谍这个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倘若将南北太子案视作一个整体,南太子案无论时间、人物和情节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但这不代表南太子就是假的了,这种事情如果不亲眼看一看,谁知道是真是假。

    弘光政权看起来不会弄出一个“顺公主案”,卢九德一见公主,就跪而哭泣,确定她的身份,连声口呼“公主”、“公主”,又听闻定永二王俱失于乱军,其下皆落泪不止,朱媺娖亦随之落泪痛哭,卢九德又称左懋第为左侍郎。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高,但朱媺娖还是微微放下心来,说实话,从顺军手里得到公主皇子下落,真实性要高的多。左懋第当初确实不认识朱媺娖,但他认识定王。

    卢九德复问朱媺娖在顺军这里的待遇如何,顺军可有失礼之处,朱媺娖明白是隐晦的问自己是否有失节之事,她同样隐晦的表示从来没有顺军将领单独见过自己,其皆以“公主”称呼。

    卢九德稍稍松了一口气,公主没有失节最好,就是失节了也要想办法迎回去。

    朱媺娖对卢九德还是很警惕的,卢九德也算是朱由崧的心腹太监,没想到会把他派过来。可能也是因为南太子案给弘光压力太大,必须做些什么才行,迎回坤兴公主也算是一件不错的成绩,至少也能当一个面子工程。

    接着朱媺娖和卢九德聊了一会儿,当朱媺娖问及关于顺军所说的招抚事时,卢九德也面露难色,顾左右而言。朱媺娖心下一沉,心知没了联虏平寇,可从情上来说朱由崧和顺军有杀父灭门之仇,理上来说明顺为国仇,笑看顺军和清军血拼才是正理,可惜天下事哪里能够称心如意,顺军不蠢,满清也不蠢。

    朱媺娖面色依然不变,收下卢九德奉上的公主服饰,送卢九德和左懋第商谈。

    朱媺娖凝神细思,却不想卢九德和左懋第那里才吓她一跳。

    “左侍郎可曾受什么委屈?”卢九德亲切恭敬的问。

    左懋第摇头:“并无,流寇对我尚且恭顺。只是公主之事……”

    卢九德看左懋第犹疑不决,静心等待,躬身细听,左懋第一咬牙,还是开口了:“公主姿仪冠代,我尚未见胜于公主者,更况贼寇乎?自甲申过后,先帝独剩一女,何人不怜,岂能置身贼穴。稍有不慎,恐有不忍言之事,还望陛下早日迎回公主安之。我暂不能归,还望公公于朝堂美言。”

    “是矣,是矣。”卢九德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迎回公主。

    而公主现在在干嘛?她在和左懋第口里的贼寇喝茶聊天呢。

    “现在天气炎热,阿济格不南下也是好事,只是你们适应的了南方的气候吗?”朱媺娖打着扇子和李过喝凉茶,现在她被转移到了荆州城,李过在襄阳憋了一个多月,死活等不来阿济格后,又听说南京那里派人来了,就也骑马来到荆州城商议。

    “还好。”李过也拿扇子给自己扇风,他不看朱媺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在那里不断灌凉茶,“当初也待了不少日子,习惯了。”

    “湖广还好,两广你可千万别去。”朱媺娖担忧的看着他,害怕他重蹈覆辙。

    “可事情不及,去哪里还能挑三拣四不成。”李过无奈的看着朱媺娖玉一般的脸颊,想起什么一样问:“你脸上的伤痕好了?”

    朱媺娖抚摸侧脸,面色复杂:“……嗯,好了。”

    李过抬手看起来想要摸一摸,但感觉似乎不妥,抬起的手抓抓脖颈:“嗯,天气还是太热了。”

    “我看他们没有招抚的诚意和打算。”朱媺娖眉头微蹙,而李过看着朱媺娖的侧脸发呆。

    “他们想的事情天下人都知道,可惜哪里有这么多好事,他们不来询问你们的事情,反而只在意我是否失节,可见竖子难与之为谋。现如今天气炎热,清军可能不会南下,一旦酷暑消减,应天难保,弘光也不一定会有第二年。”

    朱媺娖忧心忡忡,“不知道靖南侯那里怎么样了,唉,他可别出事了。”

    “何督师那里也没有消息,堵学政……你怎么看?”朱媺娖把头扭过去,李过“啊”了一声,反应很快的回应道:“我觉得堵学政应该是最支持招抚的,说不定可能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他的回应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

    “没、没什么。”

    朱媺娖没想到李过的随口一说,竟然如此快的应验了,堵胤锡自长沙至荆州,打着求见坤兴公主的名义。

    “你说来人是谁?湖广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堵胤锡?”朱媺娖颇为好奇的问。

    听到确实是堵胤锡之后,朱媺娖笑了,站起来招手让费珍娥个自己换上南京送来的袍服,明皇妃常服——皇妃、皇太子妃冠饰为九辇四凤,大小花钗各九枝,二博鬓九钿,服用翟衣。常服鸾凤冠,诸色团衫。视王妃、公主等服饰各有贯制,其首饰花枝依次而递减。

    朱媺娖当然不会戴复杂的头冠,一是麻烦,二是见个官员又不是见弘光,没必要级别太高。

    “李大将军知道了吗?”朱媺娖换好衣服走出来,仪态端庄,姿态翩翩,询问来人。

    “大将军让人把堵学政送到公主这里,大将军马上到。”来人恭敬的说。

    堵胤锡也没想到他就是打着一个见公主的名义,来探一探顺军口风,却不想真的被顺军送去见了朱媺娖。

    不过能够做到湖广按察司副使这一步,堵胤锡对人情世故也是非常了解,在来之前,他专门派人采买了一些首饰和服饰,也不至于两手空空而来。

    “牧游先生,久仰久仰。”今年堵胤锡年已经四十余岁,不管是明廷哪一位官员,第一次见朱媺娖都要先来一遍扑地痛哭的流程,朱媺娖也习惯性的跟堵胤锡一起哀泣。

    等两个人把例行公事哭完,朱媺娖擦擦眼睛,对堵胤锡说:“我知先生所来为何,李……过现在也在荆州,一会儿就过来,先生有事可以直接对他说。”

    “甚好,甚好。”堵胤锡虽然打着见朱媺娖的名义,实际上现在两个人没有什么要说的,两个人在那里尬聊,朱媺娖向堵胤锡询问湖广的情形。

    湖广最重要的是何腾蛟,何腾蛟是非常有能力的人,李定国都说他如果还活着,湖南的局势不会如此。现在湖广十个府当中八个府连税都不可能正常的收上来,免去了左良玉劫持、乘舟东下在汉阳门跳江这一劫,何腾蛟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黄得功和左良玉的区别有,可实际上同样都养不起那数万军卒。

    何腾蛟拉起来的军队大部分是湖南当地临时凑出来的部队,战斗经验为零。明末战争可是高度的火器和冷兵器配合作战模式。不是过家家做游戏。没经验的军队,野战贡献指数只是负数,还不如没有呢。

    现在何腾蛟倒是没有拉多少军队,黄得功还在那里看着,黄得功把马进忠和他的部队分给了何腾蛟指挥。因为黄得功的举动导致大部分左良玉部人心惶惶,黄得功思索一会儿,就把朱媺娖信里说的左部忠心之人分给了何腾蛟,减轻自己的负担。

    原本湖南的军队不是被黄得功干掉就是被黄得功兼并了,兼并完黄得功居然还很嫌弃,也是,明代如湖广的内地部队,原本就没什么战斗力。

    正当朱媺娖为湖广的局势心忧的时候,李过过来了。堵胤锡向李过拱手,李过不在意的回礼,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朱媺娖:“你怎么哭了?”

    “……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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