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沈宴景突闻李鸿大声呵斥,眉心一紧。

    想出去看看,但还是沉下气来,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院外,李鸿突然暴怒,祁岁欢依旧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拿出一封信。

    将信置于桌上正中,推到李鸿那边,“大人不必动怒,岁欢为人谨慎,若是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岁欢如何敢用?”

    李鸿可不吃这一套,胸腔火恼,“你既不信我,便不要找我!”

    “我相信大人,与试探大人是两回事,若是大人有这个心思,却没这个胆子去做,岁欢只能另辟蹊径,还望大人理解。”

    祁岁欢的话很简单,李鸿确实是个可用之人,但可用并不代表能重用。

    此番试探,他竟敢冒险在掌司大人眼皮子底下游走,还敢密探户部,足以说明其胆识确实过人。

    李鸿知道她的意思,但被人戏耍的感觉挥散不去。

    可现下只能接受,窝着一腔怒火坐下,用力将信拿起,“你就一张嘴了得!”

    祁岁欢轻笑着,面纱随风飘动几分。

    “大人谬赞,岁欢就是凭一张嘴,还有这里,”祁岁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凭这里,便能将您推上高位。”

    李鸿冷哼一声,他相信眼前这个才碧玉年华的小姑娘,无关她是否祁家女,而是她敢做,敢说,更敢用人。

    那肖锦年与她交好,便能顺利拿到侍郎之位,其中必定少不了她的作用。

    “我贪求不是掌司之位,而是还百姓一个公道。”

    祁岁欢轻轻一点头,“大人大义,岁欢心知。但大人的大义需要一个合适的位置才能施展,岁欢不过顺水推舟,并非以为大人贪恋权位。”

    她三言两语,便将李鸿心间怒意削减。

    “这封信你要放在吏部尚书房中?信中内容是什么,为何你自己不派人去做。”

    祁岁欢侧头看了看那院门,“大人应当听听尚书大人打开这封信时说的的话,想来大人之后便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你倒是会指使人。”

    “非也,岁欢只会给大人消息,不会指使大人去按照岁欢的想法去做。”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李鸿没好气地一瞥,“你为何不直说让我去做什么,这样不显得麻烦?”

    祁岁欢伸出手指摸了摸茶杯,余温不再。

    “有些事情需要大人自己去做才真切,若是岁欢先与你说了,您的心气儿过了,届时做事就不显得认真了。”

    “……”

    李鸿今夜的情绪真是起起落落,直接起身离开,留下一句——

    “小丫头整日算计!谁算计得过你!”

    幽暗的深林间,李鸿的声音只回荡不过须臾便消散不闻。

    祁岁欢单手托腮,听着余音似是有些享受。

    此时沈宴景出来,直接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你故意不与他说是为何。”

    “虽说岁欢已有计划,可还是想看看李大人会怎么做,毕竟靖安司的掌司,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在靖安司中比他有能力的比比皆是,岁欢只是想让他自己动动脑子。”

    听得她如此说话,沈宴景突然觉得李鸿有些无辜。

    先是被戏耍,之后便是试探,现下又要他孤身作战……

    突觉眼前的女子有些许坏,没了之前总是一副知尽天下事的那般清冷的孤傲,有了几分人间气息。

    心中对她的厌烦少了些许。

    沈宴景伸手探了探茶壶的温度,已经凉了,但还是倒上一杯茶喝下。

    “那现在需要本王做什么。”

    “王爷明日便让那些人出来,直奔大理寺状告靖刑司掌司大人。”

    沈宴景不解,“你既然早已安排了柳家的事情,为何还要柳家女来刺杀?不怕柳家找你算账?”

    祁岁欢双眼一眨,眼中流转几分莞尔,“岁欢是突然心生一计,用柳家小姐引得掌司大人害怕不是更好,想必今夜岁欢便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惊喜。至于被算账,那就等此次案件了结,岁欢亲自登门告罪。”

    “原来你早有计划……那若是先动了靖刑司,大理寺能镇住户部?”

    祁岁欢将托腮的手放下,睁眼带着几分算计,“不用镇住,吏部尚书一定会插手此事,两件事一起来,皇上即便不管事,也不得不亲自插手。”

    祁岁欢手指轻敲桌面,嘴角勾起一抹笑,眼角跟着一弯,“更何况,李鸿肯定会去皇上最喜欢的地方查。”

    沈宴景只一想便知她说的是什么地方。

    不禁佩服眼前的女子,心中多了几分欣赏,“你真是算无遗策……”

    “王爷谬赞,夜已深,王爷该回了。”

    沈宴景刚要起身,衣袖摆动有些沉,方想起此行目的,将袖袋中的一个瓷瓶拿出放在桌上。

    “这是烁寥药庐的药,于你伤势有益。”

    祁岁欢微讶,伸手拿起拔开木塞闻了闻,一阵清香扑鼻。

    清香入鼻,人也轻松了些许,欢喜道:“多谢王爷。”

    沈宴景只是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小院。

    祁岁欢将木塞塞回去,拿着瓶子举在眼前转动,看着瓷瓶出神。

    “户部之后是工部……苏怀望,你且等着吧……”

    ——

    ——

    翌日,有二十多人在大理寺门前跪着。

    每个人都披麻戴孝,跪在最前头的一人,手中举着一卷白纸。

    哭喊着:“靖刑司掌司郭达,数年伪造假案残害忠良!望大理寺卿还吾等身清白!”

    身后的人一字一句跟着哭喊,整齐且大声。

    自他们一路走来,一路高喊,引来了不少百姓在这官巷中围观。

    对着这些人指指点点。

    “这么大阵仗……”

    三两成群,一旁老娘子挎着个篮子也跟着凑热闹。

    “残害忠良……莫不是哪家贵族,被靖刑司陷害了?”

    一旁老大哥也跟着搭腔:“最近不是说靖刑司抓捕了什么人吗?会不会跟那人有关啊?”

    “应该是了,最近京城倒是多案子……”

    话到此处,老娘子耷拉的眼皮用力掀开,却也不见张开多少。

    “话说,那祁家女来了之后,确实频出事情呢!”

    “莫不是……”

    老娘子立刻竖起手指示意噤声,“这可不兴说啊!皇上健在呢!”

    “那也是您先带头说起的……”

    “我只是猜测!”

    “……”

    百姓们争议不断,大理寺门还未开启。

    只是有一人自角门出来,也不知与领头那人说了什么,领头的人叫唤得更加大声。

    那人又自角门回了大理寺,不多时大门打开,大理寺卿走了出来。

    “何人喊冤!”

    领头人跪着向前几步,手中托着白纸上呈,“蕉北柳家柳明德!携家眷状告靖刑司掌司郭达!收受贿赂,陷害忠良七起!”

    柳明德语毕,左边一人也跪着向前,“蕉北赵家赵冲!携家眷状告靖刑司掌司郭达!四年前诬陷我赵家高堂赵广全入狱!冤死牢中!”

    再有一人上前,“何家何益良!携家眷状告靖刑司掌司郭达!三年前郭达未经审查诬陷我父何曹兵贪污!不上禀大理寺再审,匆匆下令斩首!主家三十二口皆落黄泉!”

    “葛家——”

    “常云潘家!”

    一个接一个,字字铿锵!

    围观百姓哗然一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大理寺卿听得紧皱眉头,板着一张脸咬牙切齿。

    怒目而视,大喝:“安静!”

    状告之人全部静下来,连百姓都不敢出声。

    “尔等状告靖刑司掌司郭达,可是真切证据!若谎报捏造,有意诬陷郭达,其罪不轻!”

    柳明德举着那白纸大喊:“若我等捏造罪状,人头落地!”

    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决心。

    大理寺卿也知此事重大,牵涉一司的掌司,事情必须要大查!

    “来人!去将掌司郭达带来!”

    一旁侍卫上前应声,柳明德立刻言明:“大人!靖刑司中有我柳家女!”

    大理寺卿愕然,一甩衣袖转身朝里走去,“一并带来!”

    “是!”

    柳明德听闻,心下放松了些,连忙起身跟上。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大理寺,百姓们在外看得心惊。

    “这么多的人啊!”

    “是呀,若真是属实,那他们也太冤了!”

    “方才那何家啊!三十二口人呐!若这是真的,那掌司大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啊!”

    “潘家也有十余口啊!都是活生生的命呐!”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即便口中是猜测不敢断言,但心中已经认定就是那掌司大人做了错事!

    七起案子,七家人。

    拖家带口来状告,根本不可能会有错。

    那可是担上身家性命的事,怎可能胡来!

    大理寺门前这么一闹,整座京城都十分关注。

    靖刑司的掌司大人出了名的公正,没想到竟然会做出如此之事,只待大理寺断案。

    有人欢喜有人愁,沈耀钦在东宫急得原地打转。

    “怎会这样啊!那郭达做事怎么如此马虎!竟然让人家找上门儿来了!”

    坐在下首的一位臣子劝沈耀钦莫慌,“太子殿下不必心慌,郭达此人心有贪念,但绝不会连累旁人。”

    沈耀钦一屁股坐在案首,“孤倒是不怕他推给孤,孤是怕有什么证据是牵连孤的!”

    另一位臣子邹世才拧结着眉头,“太子殿下,可要去问问祁小姐?”

    沈耀钦顿悟,一巴掌拍在案桌之上,“是呀!去问问她如何?她救过孤一命,孤给她争取了肖锦年的侍郎之位,她这算不算是……”

    邹世才思忖片刻,“应当可以问问,祁家女进京,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不若去试探一二?”

    沈耀钦欢愉点头,“快去准备准备,出宫去见她一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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