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望扶起苏槿月,回头满眼愤怒地瞪着祁岁欢。

    “你想寻我问罪便只找我一人,何故要将月儿也牵扯进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祁岁欢听得他的话,笑了。

    “她可不是我找来的,是她自己跟着你来的,只怪你当初看着安儿的眼神太过热切了,你以为你骗过她了?不过是她一时认可罢了。”

    当时在丘山,苏槿月已经生疑,怎可能因为两句话而消除心间疑惑?

    苏怀望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我不是跟你说过……”

    “说过什么?”

    苏槿月用力吸着鼻子哽咽着,伸手将苏怀望推开,“说你只是好奇祁家人?好奇祁岁欢的模样是不是也是如此吗?”

    “父亲,您怎能为了尚公主,而抛弃糟糠啊!怎么可以啊!”

    苏槿月是皇室中人,受到的礼节也是上等,怎可能会认为抛弃糟糠是好的呢?

    “月儿,你听为父说——”

    “有什么好说的,父亲同月儿有什么好说的!”

    苏槿月抬手指着祁岁欢,“你该同他们说!你怎能在腹中婴孩儿还未出生,便抛弃了他们一家子啊……”

    在苏槿月的记忆中,父亲一直都是儒雅谦恭的,当年还是赫赫有名的探花郎!

    怎会成了那抛弃妻儿的贪图权贵之人啊!

    明明是自己敬仰的父亲,却成了那样的人……

    苏槿月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失望透顶。

    “月儿……”

    苏怀望看着自己的疼爱这么多年的女儿,在此时却不站在自己身边,虽失望,但他更担心其他,想要好好与她解释。

    但在他碰到苏槿月的手时,苏槿月惊叫一声,转身跑离了此地。

    苏怀望想要跟出去,祁岁欢一句话让他不敢动弹——

    “你的账本,在我这里。”

    八个字,让苏怀望怔在原地,木然回头,眼中怒火中烧。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祁岁欢自怀中拿出一个账本,在半空中晃了晃,“我也不想做什么,倒是你都做了什么,最近查户部工部查得紧,你倒是大方,竟然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你都看过了?!”

    祁岁欢轻笑一声,“我不看,我拿它作甚?”

    靠着沈宴景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今夜实在说了太多话,人也跟着有些喘。

    沈宴景感觉到她好似有些不舒服,低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双目精神,只是气息不足。

    心中闪过一抹担忧,但很快被压下,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祁岁欢不知他在想什么,现在只想做她盘算已久的事情。

    “你想拿回去吗?或者……毁了它?”

    听到竟然还会还回,苏怀望不禁欣喜,但更多的是警惕。

    “你到底想怎样。”

    祁岁欢一抬手,霜盼自房顶上跳下来,手中端着一个瑶盘,上面放着两张纸,还有笔墨。

    “签了它,按下手印,我便将这账本毁了,不若我让南辰王爷将这账本上奏圣上,你这驸马与仕途都别想要了。”

    沈风遥顿时对那张纸颇感兴趣,上前两步,拿起其中一张看着。

    看着看着,不禁点头,“不愧是你啊,岁欢。”

    沈宴景对于沈风遥突然亲昵的称呼,心生烦闷,但并没有显于脸上,只是冷冷地看着苏怀望。

    苏怀望侧头看了一眼沈风遥,又看向瑶盘中的纸张,还是伸手拿出来一阅。

    “苏长念、苏长棋本是长公主驸马苏怀望儿女,于靖三十八年秋遭苏怀望抛弃。幸得祁家收留赐名,改为祁岁欢、祁岁安;今靖五十一年秋,祁岁欢、祁岁安与苏怀望断绝血脉关系,今后荣辱不共,生死不依,以此断绝书为证……”

    苏怀望一一念着上面的字,看到最后的落款是断绝书,心中竟有几分欣喜若狂。

    “你当真?你不是要来找我……”

    祁岁欢打断他的话,“以此断绝书为证,一人一份,还有两位王爷见证,不再往复,相见既是生面,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理由。”

    苏怀望还以为找他来,是想要要挟他做些什么,没想到竟是断绝关系。

    这不正合他意吗?

    “你当真不反悔?”

    祁岁欢双眼无比平静,“自然,若我反悔,天诛地灭。”

    沈宴景听得她的誓言,撑着她腰间的手一紧。

    “请驸马爷快签下,夜太深,你不怕你的月儿跑去了何处?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歹人……”

    祁岁欢一句话便激得苏怀望提笔写下姓名,直接咬破拇指按下他的手印。

    “这样可以了吧!”

    祁岁欢伸手,沈风遥将另一张纸送上,“我与安儿都已经签过了,驸马爷签完这张,便拿着离去吧。”

    苏怀望二话不说便签上,看到这完整的断绝书,心中大石落下。

    “账本呢!”

    祁岁欢看着手中账本,伸手递给他,顺便给了他一个火折子,“我可不希望驸马爷这个账本被查出,免得日后多生枝节,还牵连我姐弟二人,还请驸马爷烧了吧,你也一干二净不是?”

    苏怀望一手抢过,一页页翻开,确实是他的字迹,还有那些清晰的数目。

    惊喜之余,他立刻拔开火折子,看着点点火苗燃起,直接点燃了这个会害他丧命的账本。

    直到灰烬被风吹走,他才安心,后瞪了一眼祁岁欢,不带一丝留恋便转身离去。

    祁岁欢微微走出一步,与祁岁安同时屈膝恭送。

    “父亲,长念、长棋从母命,此生唯一声父亲,今日一别,今后荣辱不共,生死不依。”

    两人起身之时,看到苏怀望的背脊僵了一下,但很快提步往前走,直到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沈风遥探出个脑袋瞧了瞧,“你下毒的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祁岁欢冷眼看着那大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怎可能,就让他庆幸高兴几日又如何,届时有他后悔的时……候……”

    最后一个字跳出,祁岁欢直直向后倒去。

    眼前白色倩影突然将倒,沈宴景心中一跳,右手立刻抚上她的腰身,左手直接穿过膝下将她抱了起来,“回去!”

    他时刻注意着祁岁欢,在看到苏怀望签下断绝书时,她明显吐了口浊气,眼神有些涣散。

    早已是强撑许久,方才不过是不想让苏怀望看出她身子有异,更不想在苏怀望面前失了气势……

    如今状况与身子,竟还这般折腾……

    沈宴景垂眸看着怀中人,眉心蹙着不曾松开,看着她苍白如同死人的脸色,原本怀抱着她的双手渐渐成拳,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快步朝小院儿跑去——

    ——

    今夜算是算计了苏怀望两次,一个是账本,一个是断绝书。

    于祁岁欢来说,今夜算是最大的收获。

    那断绝书,就是断了之后苏怀望事件一出,不会牵扯到祁岁安身上。

    祁岁欢静静地躺在床上,霜盼正在给她把脉,发现内核紊乱,需要行针,沈宴景几人出了房门,在院外等候。

    祁岁安坐在摇椅上,一直无话。

    沈风遥走在石子路上,好似有些心不宁。

    再走回来时,坐在沈宴景身旁,“今晚那苏怀望和月儿都知道了这两姐弟的身份,会不会告知旁人啊?比如咱们皇长姐……”

    “应当不会,”沈宴景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杯,若有所思,“苏怀望可不想让皇长姐知道她两人在京,还有账本一事,我猜测皇长姐根本不知情,他可不敢让皇长姐知道。”

    沈宴景伸手摸了摸杯沿,冰凉透入指腹,人也清醒了些。

    “还有月儿,苏怀望一定会哄好她,而且月儿也不想皇长姐心烦,更加不会说,想来这就是为何她会让月儿偷听的原因,互相制衡吧……”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祁岁欢。

    不管她目的究竟是不是这个,但都达到了苏怀望亲生子女不外泄的手段。

    “宴景这么说也有道理。”

    沈风遥手中空闲,刚想要拿出腰间折扇,但突然一阵晚风吹来,有些凉意,立刻歇了要耍逍遥的心思,安安静静地坐着。

    此时楚南端来热茶,正巧肖锦年和柳如莺来了。

    在这小院儿的后山,只有一条小通道,是需穿过一部分山体才能进来,那是楚南连夜挖出来的地道。

    而那地道附近,有沈宴景的人守着。

    祁岁欢选择这里时,便看中肖府和李家就在附近,两人过来方便。

    至于沈宴景,他武功高强,随时都可以过来。

    “见过两位王爷,不知祁小姐如何了?”

    柳如莺看着紧闭的大门,莫名有些担心,“可是又出事儿了?岁欢呢?”

    低头一看,祁岁安两眼看着地上,好似已经出神了一般。

    柳如莺蹲在他身边,轻声唤:“安儿?”

    “姐姐昏过去了,霜盼在为她行针……”

    听得又晕了过去,柳如莺惊得扭头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一揪,眼中透着无尽的心疼。

    怎的就这么多事啊……

    肖锦年心中也跟着一紧,微微抬眼看向两位王爷,面色俱是凝重。

    特别是沈宴景那冰冷的脸,一双锐利的眼如同利刃,好似要将人千刀万剐般,特别可怖……

    肖锦年坐下,伸手接过楚南手中的茶壶,“我来吧。”

    楚南递过去直接飞身上了房顶,坐在瓦片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夜的人,各有心思。

    ——

    ——

    京北,苏怀望找了许久,才找到他疼爱的月儿。

    苏槿月一个人蹲在无人的大树下哭泣,声声撕心,也不知是为谁而哭。

    “月儿……”

    苏槿月听到这把声音,不自觉一寒,大喊:“您别过来!”

    苏怀望站在离她五步远,果然不在上前,眼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月儿你听为父说……”

    “说什么!说你为了权势抛弃妻儿?!说你与母亲……不顾道德……”

    苏槿月实在说不下去,毕竟他们竟然在已有妻儿时,无媒苟合?

    在生下他们两兄妹时,那位满心都是父亲的苦命人,竟然还怀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如此事情!

    如何启齿啊!

    思及此,苏槿月哭得更加伤心,不知是不是替祁岁欢姐弟不值,还是觉得自己的父母有悖伦常……

    见苏槿月哭得如此伤心,苏怀望心中也跟着紧张。

    “月儿,无论你怎么想,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她若是知道那两姐弟在京,你应该知道她会做什么……”

    苏槿月闻言,猛地抬头,缓缓转身看向苏怀望,“母亲会杀了他们吗……”

    苏怀望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满目担忧。

    苏槿月看懂了,若是被母亲知道,那两姐弟就别想活……

    为何会这样?

    “可、他们是父亲的儿女……是月儿的……姐弟……”

    “不是!”

    苏怀望急急打断:“他们已经不是了!为父与他们签了断绝书,从此天涯是路人!月儿千万不要这样想!”

    听闻竟然签了什么断绝书,苏槿月立刻扶着树干站起来,心中急切,“可他们依旧是父亲的血脉啊!”

    “月儿!莫要再说了!”

    苏怀望看着四周,庆幸附近没有旁人,若是被人听见……

    “月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不许再提,他们是……别家的人,与我们无关,可好?”

    苏槿月眼中泪水还在流淌,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更何况,家中母亲若是不见他们父女二人,定会派人出来寻……

    “我、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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