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咆哮着驶出了小区,上了大马路,汇入了万千车流中。

    许文曳的手机响了,是刘应淼。

    她迅速瞟了眼身旁,易欢抿着唇,目光直视前方,神情极度专注。路灯灯光透过车窗落在方向盘上,泛白的手指指骨紧绷着。

    她已经答应了做个安静的木头人,便立即掐断了电话,并调成了静音模式。

    许文曳不接电话,刘应淼很快给她发微信。

    ——【许文曳妈妈刘美人】:曳姐,你易叔叔说大欢要去飙车,他这么个情绪下飙车……你不要跟他一起去,你回来!

    许文曳一出门,刘应淼就慌了。

    她咬着手指甲在一地狼藉里走来走去,根本没心思去安抚即将暴走的易承焱。

    她很担心许文曳。

    她当然知道许文曳干什么去了。

    眼前这是个迅速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这个机会不比从前遇见的那些机会,也太危险了点儿。

    住大房子和许文曳的安全相比,刘应淼当然知道选什么。

    她在客厅乱晃到三个来回,终于做出了决定,拨通了许文曳的电话。

    ——【曳舟】:我有分寸,他不会出事,我看着他。我们会很安全,相信我。

    见许文曳根本不听劝,刘应淼转头就去找易承焱。

    她跳过一地碎瓷片走到易承焱身边,也顾不上他正处于暴怒中,着急忙慌扯住他的手臂:“曳姐也上车了。你得给大欢打个电话,让他别开车。”

    易承焱着实被气到了,他正在火头上,把保姆刚收拾拢的碎瓷片一脚踢飞,骂道:“就让他去!一有不如意就飙车,迟早得让他吃个苦头。”

    刘应淼一听这话心更慌了,再开口时几乎都带了哭腔:“不行啊,曳姐也在车上呢。”

    一想到当宝贝养到这么大的姑娘,一旦真出什么事儿了……她立即捂住了心口,感觉心都要碎了。

    易承焱当下火劲儿噌噌直往上冒。刘应淼不说帮忙就算了,还扯着他的胳膊哭哭啼啼添乱。他一把撇开她:“感情你就只关心你女儿啊?”

    刘应淼被他搡得往后趔趄了一下,一脚踩住了碎瓷片,惊得她差点儿摔倒。

    她勉强站稳后,惊魂不定地看着易承焱。像是不认识了似的,喃喃道:“两个我都担心啊……”

    易承焱一眼瞪了过来。

    刘应淼狠狠打了个惊吓嗝,后面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

    有些事不能较真,有些话不该细究。

    大张保姆正和收纳保姆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直起腰身扫了眼刘应淼。她梨花带雨站在易承焱身旁,不敢靠近也不愿意远离,像个失魂落魄的小美人。

    美是真的美,但也是真的没什么用。

    大张保姆叹了口气,帮着劝一句:“要是出城走山路,正巧走了运煤路……这大晚上的,都是大车。大欢又正情绪上头,根本闪避不及。给子前和向阳打电话问问吧,看看到底走哪条路,咱们也好提前做做准备。”

    要是正巧走了运煤路,易承焱往公司打个电话,就知道这条路上今晚哪些司机拉煤。给个车牌号,让司机避让着点儿。

    如果没走运煤路,就再另想办法。

    气火上头的易承焱,听了这话竟然没再发飙。

    这个电话他没说不打,也没说打,也没像冲刘应淼似的冲大张保姆。

    刘应淼当下顾不得计较,只逮住了周向阳三个字,这男孩她认识。她抹了把眼泪,掏出手机给周耀打电话。

    -

    易欢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上了高架桥。期间从中控台接了刘子前的一通电话,而后便飙出了城。

    许文曳坐过车,但没坐过这么快的车。

    她全程紧捏着安全带,没说一句话。

    出城后,易欢才降了车速。

    许文曳出了一身冷汗。

    车窗降落下来,耳旁风声呼呼。市里夏日燥热的尾巴消失不见,初秋的凉爽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没一会儿,后面跟上来一排车子,车灯乱晃,一辆接一辆赶了上来。

    刘子前他们到了。

    易欢的手机紧跟着响了,群语音里最先蹦出刘子前略显兴奋的声音:“咱们选哪条路?运煤路是不是有点挤,玩起来会不会不太爽?”

    许文曳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原来这才刚开始。

    有人捏着兴奋劲头喊:“其余两条路更不得劲儿啊,就跟大车玩玩呗。”

    有人骂:“跟大车玩儿?大车玩儿你还差不多,嫌命长啊你。”

    “那你说选哪条?”

    “……”

    一阵七嘴八舌,众人各个说了选路的理由,最后语音群安静了下来,耳旁一时只余路面上车子行驶的声音。

    许文曳正寻思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就听身旁传来一道声音:“运煤路。”

    易欢说了自出城后的第一句话。

    他做了决定,刘子前便道:“好嘞。那我打头阵,咱们上煤山里逛一圈。”

    话音刚落,刘子前驾驶着黑色越野车陡然加速。不一会儿便与易欢的车子齐平,意图超车。

    眼见易欢压根没有减速的意思,黑色越野车车灯往前晃了一下,刘子前扬声道:“爷爷给我让让。”

    易欢盛怒关头,虽说没大有事,但他们谁也不敢让他走前头。

    难得遇到刘子前主动降辈分,周向阳笑着隔空喊话:“儿子乖,回头爸爸给你买糖吃。”

    刘子前喊了爷爷,易欢不想让也得让了。

    车队重新排序,刘子前赶在了最前头,易欢的车子紧随其后。

    进了山路,路面就没那么宽敞了。不仅不太宽敞,路况也不太好。走了没过百来米,前面一辆接一辆的运煤车,车上装得满满当当。

    越野车车速快,很快便追在了运煤车屁股后面。这些大家伙们速度太慢,他们挡住了路,有些碍事了。

    语音里有人道:“刚看了眼导航,前面路口堵了。”

    这就意味着要等了。

    飙了一路,甭管待会儿又要怎么玩,这下子终于可以放松会儿了。许文曳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没松懈神经,就听刘子前怪声怪调重复:“哎呦,堵了呀。”

    话落,他跟着道:“好嘞,这就开路。”

    言罢,黑色越野车一个错身穿到了对向车道,并大摇大摆开了下去。

    !

    许文曳瞬间坐直了。

    虽说对向车道这会儿没见有车下来,但大喇喇穿到对向车道……是嫌命大吗?再仔细一看,转眼的功夫刘子前的黑色越野车就消失在了视野里,不见了。

    语音里随即传来他的声音:“都跟好了,能顺利开一百米。”

    许文曳立即转头望向易欢,该不会……他也要往对向车道去吧?

    她一念毕,易欢转动方向盘,车子陡然加速,不偏不倚地驶在了对向车道上,彻底落实了她的猜测。

    易欢的车子一动,后面紧跟着的越野车一辆接一辆,全都跟上了。

    许文曳攥紧了安全带,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开了没多会儿,刘子前在群里喊:“停停停,下来一辆车,赶紧找位置往里面塞。”

    易欢随即减速,往右边车道塞了进去。后面的车子也都跟着一辆辆找空归位。

    然而,这超车行为并不是一次性的。待这辆车走远,前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窜车道飙车。

    连续这么飙了三次,男生们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到后面彻底放松,在群里乱吼乱叫。

    易欢不说话,许文曳也把“木头人”当到底,他们的车里一时间只剩语音群里兴奋的喊叫声。

    第四轮开始。

    这一次驶出去挺远一段距离,刘子前刚在群里嘚瑟了几句,紧跟着突然大喊:“卧槽卧槽,快闪快闪。”

    周向阳只看见了一辆小车,没认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笑骂:“你能出息点儿吗?不就一辆……”

    “他妈的快闪,”刘子前打断他,“是一溜儿车,一溜儿运煤车,赶紧闪。”

    周向阳着急了:“你是不是眼瘸,今晚不在状态的难道是你不是你爷爷?”

    “怪我怪我,大车刚才给我闪灯提醒了,我没看着,你们快闪。”

    刘子前话音刚落,许文曳突然注意到,右边的运煤车齐齐打了左转向灯,但并没有变道。这是在提醒左侧有危险,不要超车。

    而刚才刘子前打头阵超车时,那会儿运煤车打的是右转向灯,意味着前方安全。

    为了接近慕东,许文曳早早拿到了驾照。等她后知后觉看懂后,一颗心瞬间揪紧,手心里立时便出了汗。

    眼瞧着左边一辆辆的运煤车迎头鱼贯驶来,占道的越野车开始急切地想要塞进右边车道去。

    许文曳转头望向了易欢。

    他依旧抿着唇,握着方向盘的指骨在错乱的灯光下发白。倒不见有多么紧张,依旧稳得很。

    右边原本紧挨着的运煤车逐渐拉开了距离,还没等许文曳张口提醒,易欢一个闪身,车子便稳稳地塞了进去。

    方方正正,不偏不移,嵌进去了。

    易欢放慢了车速,说了上山路后的第二句话:“后面的都进去了吗?”

    群里此起彼伏一片应答声:“我进来了。”

    “我也进来了。”

    “嗯。”

    “……”

    一个接一个,全都进去了。

    安全嵌进去后,迎面驶过去一溜儿运煤车。车速挺快,动静挺大,此刻听起来有点惊心动魄。

    易欢道:“鸣笛。”

    他话音刚落,越野车齐齐鸣笛,向给他们腾位置的运煤车致谢。

    眼瞧着对向车道一辆接着一辆的红色运煤车呼啸而过,许文曳不自觉揪住了安全带。她刚才有一瞬间,心脏差点儿停跳了。

    刘子前的打头阵,原来是这么个打法。

    车速放慢后,周向阳看到手机上好几十个未接电话。短时间内不会超车,他便给周耀回了过去。

    片刻后,周向阳挂断电话,愣怔了会儿。等他再加入群聊时,刘子前乐呵呵调侃:“尿了啊爸爸,怎么还给您吓掉线了?”

    周向阳让这一声给喊笑了,骂了句“滚”才说正事儿:“我老爹找呢。”回完刘子前,他不确定地问易欢,“许文曳在你车上?”

    这话一出口,原本欢腾的语音群瞬间消声了。

    只余刘子前一声惊呼:“卧卧卧卧卧卧卧卧槽?”

    这一声之后,除了外面的喇叭声混合着车辆疾驶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易欢侧过脸看了一眼,似这才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许文曳。他怒火攻心之下,飙了一气儿,完全忘记许文曳还在车上了。

    此时她坐得笔直,双手紧攥着放在膝盖上。双目直视前方,浑身紧绷。

    他问:“还继续陪吗?”

    语音群瞬间连喘气声都听不见了。

    许文曳听到易欢的声音,慢慢一点一点放松身体。

    她搓了搓因捏安全带捏得太用力而有些发麻的手指,缓缓转向他,弯了弯眼睛:“陪啊。”

    短时间内没法儿超车,易欢单手打方向盘,车子缓速行驶。他定定看了她几秒,突然问:“为什么要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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