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淼跟周耀结婚后,一开始没有迁户口。第三年头上,在周耀的强烈要求下,刘应淼才把户口迁过来。迁之前,她小心翼翼问许文曳:“妈妈能不能迁?你觉着你周叔叔怎么样,还可以吧?”

    许刘昌之后,刘应淼经历了几段婚姻,从没迁过户口,这是头一回动了迁户口的心思。

    许文曳觉得周耀真的很不错,对刘应淼很好。几年看下来,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迁户口前,刘应淼也想让许文曳一起迁过来,许文曳拒绝了。看着刘应淼幸福,她就挺开心了。刘应淼迁走后,许文曳就自己一个人单独一个户口本儿了。

    许文曳自抽屉里找到户口本,从钱包里把身份证拿出来。她又冲到卧室里,往衣柜里扒拉了一番,在白衬衫和黑色毛衣裙中犹豫不决。

    易欢穿的衣服是黑色系,许文曳最终选择了同色系的毛衣裙,又在外面套了件红色大衣。

    换好衣服后,许文曳自觉挺满意。站在镜子前,在考虑要不要化个妆。想到易欢不喜欢浓妆,她也不爱化,就简单涂了个口红。

    许文曳下了楼,迎着车子紧走几步。车外没看见易欢,她仔细看了眼,这才看见驾驶位的张叔。许多年没见,张叔老了点儿。不变的是,笑容依然憨厚。

    知道易欢必然已经坐进了车子里,许文曳径直到了后座。张叔跑前一步替她拉开车门,许文曳像以前一样钻了进去。

    易欢在讲电话,自许文曳甫一从小区出来,他的视线就一直随着她移动。

    许文曳上了车,把外套脱掉。侧耳听了下,易欢在讲精神分裂症。

    英语这种语言,不用则费。

    脱离了日常学习英语的校园时代,又处于周围人不常使用英语交流的环境中,加之这通电话中间夹杂许多专业名词,许文曳听起来多少有点费劲儿。

    现下一回神,见易欢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许文曳赶忙道:“我就涂了一点点。”又反应过来,低声说,“不是吧?我的唇色就那么淡吗?”

    涂一点点都能看得出来?

    易欢没说什么,转过脸目视前方,专心讲电话。

    他没应,许文曳的话落了个空,有点冷静下来了。她在想,自己可能有点太热切了。

    许文曳坐端正,车内一时间只有易欢的声音。没过多久,她不着痕迹地往右边挪了挪身子。

    太久没见易欢,特别想挨近点儿听听他的声音。

    车子行驶了约莫十多分钟,易欢的电话终于结束了。许文曳侧眼看向身旁。他在低头回复信息,手指戳键盘,字打得飞快。

    许文曳见他完全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便也没开口。今儿是年前最后一天,民政局才刚上班,来领证的人也不多。

    很快就轮到他们拍照,摄影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到两人,“哎呦”了一声,笑道:“男俊女靓啊,得是今年颜值最高的一对儿。来,靠近点儿。”

    两人都坐在椅子上,摄影师这样一说,许文曳就往易欢旁边侧了侧身子。

    “哎?怎么回事啊,”摄影师笑了,调侃道,“我怎么感觉你们俩不怎么熟啊。”

    现在确实不怎么熟。

    许文曳尴尬地笑了笑,又往易欢身旁挨了挨。这么一靠近,她的肩膀碰到了易欢的肩膀。

    应该可以了吧?

    摄影师往取景框里一瞧,女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在往男人那边歪。而男人,几乎没怎么动。

    摄影师看得好笑,笑望向许文曳:“你是不是绑着你的男朋友来领证的?”

    易欢不笑的时候,气场有点强。而许文曳,以前就喜欢装温柔。现而今几乎就差把特别柔和,特别好脾气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摄影师下意识便会向看上去好接近的那个搭话。

    摄影师这么冲着许文曳一笑,看在易欢的眼里,多少有点儿旁若无人的意思。他原本在垂眼看着许文曳,等着她靠近,现下抬臂一揽,许文曳的半边肩膀叠到了他的臂膀上。

    这是一个宣誓主权的动作。

    同为男人,摄影师感受到了那种只有雄性生物才会懂的暗自较量。他一挑眉,迅速抓住了这个镜头,频频按动快门,咔嚓咔嚓一连拍了几张。

    摄影师看了眼,男人一手霸道地揽着女人的肩膀,女人脸颊上飞了一抹娇羞的笑容。明明是个温婉大气的长相,居然显出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来。

    摄影师专程把照片拿给易欢看,笃定道:“这张你肯定满意。”

    易欢确实满意。

    拍照时许文曳脱了大衣,这会儿只穿着毛衣裙。现下被易欢揽着肩膀,他手劲儿大,她也没想着挣脱,就只能从他这个角度看照片。

    只一眼,许文曳就看到了易欢的眼神。这个眼神,她可太熟悉了。

    一瞬间,她有种又回到高中的感觉。

    拍完照片,两人一起去填表。这回依然并排坐在一起,但没像之前那样靠得挺近了。易欢的体温太高了,许文曳穿好外套,依然觉得左边肩膀在隐隐发热。

    拿到表,许文曳目光频频往易欢那边看。

    见他动笔写,她也动笔写。在基本信息一栏填完姓名,正要顺着往下填,就见易欢突然起身,找工作人员又要了一张表。

    易欢一起身,许文曳就停了笔。

    她看了眼他的表,也没见哪儿写错,怎么又要了一张?跟着,易欢在她的视线里坐到了身侧,把手里那张刚要的表递给了她。

    许文曳懵了一下,道:“我有啊。”

    易欢瞥了她一眼,淡声说:“写错了。”

    “哪里写错了,不就写了一个名字……”许文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已经看到自己在姓名那一栏写了什么。

    姓名:易欢。

    ……

    跟着他写,居然连名字都照搬了……许文曳属实有点尴尬,拿手挡着半边脸颊,没再好意思看易欢。

    即便已经如此尴尬了,她还抽空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看到她写错了?

    领完证出来,已经十点多了。

    许文曳一路盯着自己的红本本出神,她居然领证了!这可能是她活到现在为止,做过的最不许文曳的事情。

    她抬眼看向前面,易欢高大的身影跃入眼帘。许文曳不由的就觉得开心。如果是和他,那可能她做什么平常不太会做的事情,都情有可原。

    易欢上车后,张叔紧跑几步,帮许文曳开车门。依旧和以前似的,微微低着头,笑望着她,不言语。

    波士顿这会儿晚上九点多,正是要休息的时间。许文曳没上车,站在车旁探身问:“你是不是得倒个时差?”

    自从出了国,易欢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能不熬夜的时候,从不熬夜。山高皇帝远,易承焱再也管不着他了。

    “嗯,”易欢脱掉羊绒大衣,松了松领带,望过来,“先送你上班。”

    年少时,他穿西装穿得很随意。偶尔打几次领带,也从不好好系。就那么随意一弄,显得落拓不羁。

    而今他穿西装三件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时时刻刻都在诉说着他的沉稳。

    等车子发动,这回轮到许文曳接电话了。昨晚那条朋友圈的威力太大了,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人络绎不绝。

    接起电话,许文曳先表达一番歉意,再告诉对方:“我已经有……”她瞟了眼身侧,快速领证的后遗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老公叫不出口,许文曳想了想,最终道,“……男朋友了。”

    这么说的时候,她微微侧身。

    眼角余光里,易欢靠着椅背,偏头望向车窗外。从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卷翘的长睫和薄削的唇。

    看不到他这会儿什么表情。

    电话里,对方有点惋惜:“啊,我还是慢了一步。居然有人这么迅速吗。”

    十点过半,许文曳一连接了十来通电话。她平日里做事比较稳重,说了想稳定下来谈恋爱结婚,朋友圈里有心的人就都记挂上了。

    接了几个电话后,许文曳心念一动,特别想给刚拿到手的红本本拍个照,然后再发个圈。她看了易欢一眼,拿不准他想不想公开。

    最终,她也没拍照。

    挂断电话,许文曳扫到微信有新消息,韩邀月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那会儿她在领证,根本顾不上看手机。

    ——【月月】:曳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

    ——【月月】:这几年你创立工作室,我不是给你介绍了许多客户吗。其中有一小部分是我自己的人脉,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子前给介绍的。

    ——【月月】: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子前不好意思自己给你介绍,就通过我来当中间人吗。但是我刚才知道,子前介绍的那些客户,其实都是易狗让他给介绍的,有许多甚至都是易狗的人脉。

    ——【月月】:子前刚告诉我的!

    ——【月月】:曳姐姐,易狗他心里是有你的!我去,他真的好别扭啊。子前嘴巴也真牢,要不是易狗这次回国,他还要帮易狗继续守口如瓶,都不打算说的。

    !

    看完微信,许文曳心里一时翻江倒海。

    当年创立工作室,她脑子里只有一脑袋理论知识,再加一点点经验。当时的想法特别简单,知识学了太多,必须得落地。不落地,再继续学就只能纸上谈兵。即便拿到学位,也只是一座看着好看的空中楼阁。

    于是,她毅然决然创立了工作室。

    原本计划的是,先去各大高校发传单,能从学校里拉来志愿者也算,就当练手。

    但,工作室刚成立,才把名片印好,客户就进门了。这些客户,都是韩邀月、卫江等人给介绍来的。

    尤其韩邀月,手里的客户源源不断。当时她说大部分是刘子前给介绍的,许文曳多少有点怀疑。

    毕竟,对当时的她来说,那些客户都太优质了,都是安州一些小有脸面的人。

    那时许文曳为了节省成本,在小区里租了一间房稍加装扮后,便当做工作室。如果关系不是足够好,不会有人真的上门来找她做咨询。

    那会儿刘子前才接手自家生意,他短时间内并不能积攒这么多人脉资源。许文曳曾经短暂想过,有没有可能是易欢?

    这些念头,只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就否决了自己。

    毕竟,易欢那时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许文曳觉得,易欢没有半点儿帮她的理由。

    转念又一想,刘子前从小处于那样的环境中,身边有一些人有重建亲密关系的需求,可周边没找到类似这样的工作室,正好她开了,便介绍给她,权当试一试。

    这么一想,她自己给自己理顺了逻辑。

    既然客户到了她的手里,甭管谁介绍的,最终能否留下客户,还得她的服务质量过硬。

    这之后,许文曳完全没再操心客源,一门心思沉入实践中。随着服务质量不断提升,老客户介绍新客户,新客户再转介绍,口碑起来后,客源源源不断。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从韩邀月那里介绍过来的客户。

    客户源源不断,许文曳才能得以把所有精力投入实践,可以四处学习,不断升级服务体系。

    原本她认为,自己得了刘子前这么多的好,其实也不欠他什么。

    毕竟,他介绍来的那些客户,也确实是有需求。而自己,也确实帮助他们解决了问题。她跟刘子前,充其量算作他帮她介绍客户,她帮他维系客户。

    他们,应该算是一场双赢互助的合作。

    这些话不会拿到台面上讲,但彼此该心知肚明。

    但现在许文曳突然被告知,刘子前帮她介绍的那些客户,其实都是易欢授意的。

    ……

    许文曳一时有些愣怔。

    原来,从她刚刚创立工作室到现在,易欢一直在暗中帮她。这其中易欢会因此给刘子前多少好处,许文曳这几年浸淫在这个圈子里,当然懂。

    许文曳进而又想到家里主卧摆着的那一对陶瓷。那对瓷器,曾经在创业初期,带给了她无限的底气。

    这些年,许文曳之所以敢毫无后顾之忧地创立工作室,一路披荆斩棘不断前进,这对瓷器给了她无限勇气。

    许文曳虽然不知道这对瓷器究竟值多少钱,但知道必然不便宜。

    曾经她想过,如果到时候眼下的这个业创不成功,那她还是有退路的,不至于一贫如洗。毕竟,她还有一对瓷器。实在没钱了,就给它们卖了换钱缓一缓。

    现在想想,她拿易欢送给她的瓷器当创业底气,工作室成立后无意中又得了易欢的人情……

    车子驶到工作室楼下,许文曳安静了一路,依旧心绪难平。临下车前,她转身面向易欢,道:“你还上去看看吗。”

    现如今,她的工作室已经从小区里搬出来了,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界儿租了一栋商业大楼的三层。

    易欢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道:“我待会儿有个会,改天吧。”

    易欢早就看过许文曳的工作室什么模样了。周向阳和韩邀月两个人,生怕他不知道她的工作室什么模样,这几年断断续续给他发了许多照片。

    韩邀月有时候来许文曳的工作室,还会拍一段视频发给他。

    许文曳一听易欢还给自己安排了会议,多少有点不太开心。她扫了眼他的着装,西装三件套,看来这会议还挺隆重。

    许文曳再开口时,语气凉凉的:“哦,所以你是顺便回来跟我领个证,开会才是你的首要目的吧。”

    说着,她咬住下唇,眼睛望向车窗外。腰身挺得溜直,黑色紧身毛衣群将一把细腰衬得不堪一握。

    易欢的目光从她的腰身滑过,一路上移到她的脸颊上。

    许文曳久不见他说话,她耐不住,微微挪了下身子,一双生闷气的眼这便对上了易欢的视线。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激烈碰撞。

    许文曳最先垂了眼。她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办法与易欢生分。

    明明高中那会儿连认识到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很长,远没有分开的时间长。可她一见他,那股子从心底涌起的熟悉感和安全感便时时刻刻在搅扰她,叫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儿守好边界。

    易欢与她沉默对视,这个过程有点缓慢。

    片刻后,他的视线缓缓下滑,落到她的唇上。他启唇,道:“你的唇色现在是淡了,没有以前艳。”

    他这样说,许文曳立即松开牙齿。唇上落了齿印,血色迅速洇红。

    不久前,易欢盯着她的唇看,以前他就不喜欢她化妆,许文曳便把口红擦掉了。现下听他这样说,许文曳从包包里掏出化妆镜。她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听易欢道:“把你家里的钥匙给我一把。”

    “嗯?”听到他说话,许文曳脑子里还在想,他要钥匙干什么,手指已经先一步去包包里拿钥匙了。

    “待会儿会议结束,”易欢望着她,道,“我回去倒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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