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酒店宴席结束,晚上荭园又摆上了。

    平日冷冷清清的园子这会儿张灯结彩,窗上贴着“囍”字,处处洋溢喜气。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气氛又好,酒菜一上便不再拘着了,连身体不好的范秀慈和王家良都高兴地喝了点酒。

    一身喜气红衣的傅宁宸提着红灯笼在院里疯跑。

    夜空下,一片欢声笑语。

    新房内,苏檐雨在杭因的帮助下解开发髻,小心脱掉旗袍,换了身舒适的衣服。

    “头好晕啊——”江满已经倒在了沙发上,皱着眉哀嚎。

    苏檐雨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敬酒的时候沈梵桉帮她挡了不少,但她的酒量属实垃圾,稍微喝一点就上脸。

    她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

    “来,喝点热水。”

    因为酒精过敏躲过一劫的杭因此时成了三人当中最清醒的人。

    “谢谢宝贝。”

    苏檐雨眯了眯眼,笑得像只慵懒的小猫,乖乖地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光。

    热意顺着食道流入空荡的胃里,一种无法言喻的舒服向全身蔓延,稍稍压下难受想吐的冲动。

    杭因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宠溺:“新娘子今天辛苦了。”

    许是酒精上头的缘故,苏檐雨感性起来,她鼻尖微酸,靠过去向上学时那样挂在她身上,嗓音黏糊:“今天有你们在我身边,我特别特别高兴。”

    杭因揉了揉她的头发,心头发软:“看到你这么幸福,你家那位对你这么好,我们也很高兴。”

    苏檐雨呜咽了声:“因因……”

    杭因无奈一笑:“干嘛呀,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虽是这么说,但她的尾音也染上了哽咽的颤意。

    苏檐雨搂紧她,红着眼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也要抱抱。”

    江满喝完水见状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长臂一伸,朝二人扑去,醉酒的人动作没轻没重,三人顿时一齐向后倒在床上。

    “江小满!起来!重死啦你!”杭因语气故作凶狠。

    “就不,我就要压着你!”江满耍赖。

    “那别怪我挠你痒痒啦。”

    “啊哈哈哈哈哈——哎呀好啦好啦!”

    江满被攻击腰侧,整个人向一旁翻滚才脱离杭因的魔爪,她平躺在床上,笑声渐敛,长长叹了口气,“唉,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间,我们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有时候我老恍惚,总觉得我还是十几岁的小孩。”

    苏檐雨盯着天花板,哑声附和:“是啊,毕业后的这些年,只知道学习的我们手足无措地进入社会,被推着往前走,被迫收起锋芒,随波逐流,离从前那些发着光的日子越来越远。”

    杭因面色沉静:“网上有句话说的挺对的,我们都是在扮演大人。”

    其实内里一点长进都没有。

    三人默契地笑了笑,并肩躺在床上,仿佛又回到了在今阳读书的时光,少女们激动地聊起同学的八卦,谈天说地,扯东扯西,任屋外如何热闹,她们凑在一起,便自带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另一边,沈梵桉和朋友们在茶室醒酒闲聊。

    发小厉闻川随意洗着手里的扑克,看向对面醉眼迷离,却还强撑清醒泡茶的男人。

    那天看到朋友圈八百年都没什么动静的沈梵桉突然发了张结婚证,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可转念一想,沈梵桉是最不可能拿婚姻开玩笑的主。

    二人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上学时的沈梵桉,优秀,开朗,意气风发。

    所有赞美“少年”的词汇都可以套在他身上。

    罗阿姨的自杀是他性情大变的转折点。

    现在的他看似冷静克制,对一切都展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实则内心深处比谁都脆弱敏感。

    尤其在感情方面。

    追求绝对的两情相悦,甚至可以说到了顽固偏执的地步。

    但他又不相信自己能给人家幸福,所以干脆拒绝一切示好,后果就是一直单到现在。

    厉闻川对撬动沈梵桉这尊大佛,让他决定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十分好奇。

    连褚怀宁那样的大美人苦追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据说这位小姑娘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了。

    今日在婚礼上一见,样貌和出生虽不及褚怀宁,但也是搁人群里一眼就能挑出来的水灵。

    但一定不是光漂亮而已。

    “老沈,藏挺严实啊,领证快一个月了,怎么请都不带出来给兄弟们瞧瞧。”厉闻川搁下牌,捻起茶杯轻缀了口,语气挪揄,“这么宝贝呢。”

    沈梵桉淡淡看他一眼,抬颌矜贵地挑了下眉,眼梢带笑,能感受到他心情非常不错。

    郑京寒正在微信上和褚怀宁腻歪,她原本打算参加婚礼的,可担心自己出现会让气氛尴尬,也怕新娘子看到她心里会不舒服,最后还是决定不来了。

    听到厉闻川的话,郑京寒下意识哼了声:“宝贝的很,说都不让说。”

    他上次开玩笑提了句“小娇妻”,直接被冷眼警告。

    厉闻川微诧,视线惊疑地上下打量,忽然一笑,脑中蹦出一个能解释对方所有不对劲行为的最合理的原因:“老沈,你不会弄出‘人命’了吧?”

    沈梵桉微愣。

    什么人命?

    郑京寒却猛地顿住,大喊:“卧槽!”

    这话一出,屋里的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过来,思绪就像原本拥堵的管道突然被疏通一般,豁然开朗。

    是啊,能让恐婚的沈梵桉这么快答应结婚,那估计就是女方“有了”吧。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爱情。

    在他们潜意识里就认定了沈梵桉不是那种会为爱闪婚的人。

    反应过来的沈梵桉眉一皱,神色陡然变冷。

    “厉闻川,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可以去写狗血偶像剧了。”

    沈梵桉目光暗沉,“啪嗒”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动静令众人心口一跳。

    “少胡说八道。”

    见男人不加掩饰地外露不悦,厉闻川更加稀奇:“不是奉子成婚?”

    沈梵桉白他一眼,抬手按揉鼓胀的太阳穴,语气不耐:“不是。”

    “那为什么结婚?”

    沈梵桉气笑了,痞痞地反问:“管着么你?”

    非要给个答案,他完全可以用奶奶身体不好,希望看到他尽快成家搪塞过去。

    可心里下意识排斥这个答案。

    厉闻川耸耸肩,不置可否。

    本就因酒精而头胀脑昏,又被厉闻川这小子一通逼问,沈梵桉愈发烦躁,他直接起身走出茶室,站在屋檐下吹风醒酒。

    对面就是他和苏檐雨的新房,屋里灯还亮着,也不知道姑娘睡了没。

    沈梵桉视线落在贴着大红囍字的窗户上,那抹鲜红映入眼底,他突然觉得浑身燥得很。

    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呷了根烟点燃,动作略显急躁,烟雾弥漫,模糊了男人深邃的眉眼。

    直到夜色浓重,闹腾的一切才慢慢归于平静。

    江满被陈遇舟接走,杭因则直接在荭园客房睡下,她第二天要早起乘飞机赶回京州继续拍摄。

    苏檐雨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回房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本想等沈梵桉一起睡的,可她累了一天,又喝了酒,终究抵不过汹涌的困意,眼皮上下打架,不一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将厉闻川他们送走后,沈梵桉站在大门口抽了三根烟才转身回去,身上都被晚风吹凉了。

    他没有去新房,而是调转脚步朝处在另一个方向的书房走去。

    半路上被等候多时的范秀慈拦住。

    “新婚夜你不回房间陪小雨,准备上哪去?”老太太板着脸质问他。

    沈梵桉移开视线:“……我手机落茶室里了,拿手机去。”

    范秀慈盯着他飘忽的眼,目光如炬:“我陪你。”

    “……”

    茶室寻了一圈没找到手机,范秀慈看破不说破,直接伸手从他口袋中掏出所谓“落下”的手机举到他面前。

    空气静了一瞬,祖孙俩大眼瞪小眼,沈梵桉清了清嗓子,干笑道:“原来没丢啊……哎都这个点了,奶奶您快去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范秀慈不吃他这一套,甩开他的手:“我看着你进屋了我再回去。”

    沈梵桉:“……”

    “我今天喝太多酒了,胃不舒服,我去厨房泡杯蜂蜜水。”

    范秀慈拽住他的胳膊:“我去给你泡,待会送你们门口,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陪小雨,人家第一天到我们家,本来心里就不踏实,新婚夜丈夫还去睡书房,你让人家小姑娘怎么想?”

    沈梵桉闻言喉头一梗,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他内心挣扎片刻,终是低头妥协:“行了行了,我回房间,蜂蜜水也不需要您泡,我们都赶紧回去睡觉。”

    听到这话范秀慈才舒心地露出微笑,她拍了拍孙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你悠着点,人小雨没谈过恋爱。”

    “……”

    悠着点?

    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沈梵桉面色微怔,他摇了摇头,眼神无奈,被奶奶的暗示弄得哭笑不得。

    他没吭声,轻推老太太的肩膀催促她赶快休息。

    等范秀慈一步三回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沈梵桉才转身走到新房门前。

    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红灯笼将他的影子投射拉长,落在廊上,月光倾洒,衬得他的背影比月色还要清冷皎洁。

    胸膛深处无言的汹涌与澎湃在静谧中慢慢归于平静,沈梵桉搭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收回,他垂眸牵唇一笑,还是选择离开。

    今夜他注定无眠,但他希望苏檐雨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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