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

    沈梵桉轮廓紧绷,直视的双目无声且空洞,苏檐雨看在眼里,心口发涩。

    没想到他和他爸的关系竟然差成这样。

    争锋相对,水火不容。

    或许在沈家这种大家族里,面对利益,连血缘亲情也是可以抛弃的。

    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辛苦。

    当时火车上那个光风霁月的明媚少年,终究被磨成了如今不显山不露水的内敛性子。

    想到这,苏檐雨收紧彼此相握的手,想借用这种方式向他传达——你还有我。

    一直处在情绪浪潮里的沈梵桉注意到苏檐雨的小动作,他似如梦初醒,停下脚步,闭了闭酸涩的眼,喉结滚动,垂眸对上女孩担忧的目光,唇角无意识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没吓到你吧?”

    明明自己难受的要命,却还在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苏檐雨鼻尖泛酸,向前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心口的位置,闷声道:“没有。”

    沈梵桉被她这个举动弄得心头一软,不自觉稍稍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气音低浅,带着令人心疼的嘶哑:“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恶心的一面。”

    苏檐雨摇头:“不用跟我道歉,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沈梵桉闻言一怔,心像被羽毛撩过,波澜迭起。

    家人……

    是他自己选的家人。

    思及此,沈梵桉怔然地望着虚空,眼前被雾气笼罩,空洞的黑眸逐渐染上光彩。

    他呼吸变沉,胸膛起伏不止,似岸边缺氧的鱼,竭力寻求存活下去的养分。

    抬手将人抱紧,力道很重,仿佛要将苏檐雨嵌入身体。

    沈梵桉忽然意识到,自己沦陷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

    沈冠岩在范秀慈的默许下于老宅住了下来。

    他这次回南舒美其名曰来看看大儿子的新媳,实则是想将妻子乔岚和小儿子沈叙枫接进沈家,哄着老太太将他重新安排进集团,利用自己手上的股份逐渐扎根侵蚀,把沈梵桉夺走的一切都拿回来。

    其实两年前得知老爷子病危时他有想过回来,可订完机票的第二天,乔岚就被查出了子宫肌瘤,虽然是良性的,但必须立刻做手术。

    一边是被癌症折磨即将油尽灯枯,躺在床上眼巴巴期待唯一的儿子能回国看自己最后一面的老父亲,一边是术后需要照顾的真爱,沈冠岩没有丝毫犹豫,退掉了回国的机票。

    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令还对亲生父亲抱有些微期待的沈梵桉彻底死心。

    沈梵桉永远也忘不掉,为了让爷爷离开人世前了却遗憾,他独自坐在医院昏暗的安全通道里,背叛年少时夸下一辈子不和男人联系的海口,踩着自己的自尊,拨通了沈冠岩的电话。

    漫长的嘟声后,不出所料的无人接听。

    沈梵桉自嘲扯唇,开始那点的紧张反而烟消云散,他破罐子破摔地不停打过去,直到心脏麻木,手机那边总算响起沈冠岩烦躁的辱骂。

    很奇怪,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容易情绪起伏的少年了,可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男人的声音,沈梵桉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生怒火。

    “沈冠岩。”沈梵桉不想跟他废话,揉了揉眉心,单刀直入地讲出他的目的,“爷爷要不行了,他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你要还是个人,还有点良心,就立刻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话音落地,手机那头陷入漫长的死寂。

    沈梵桉盯着泛着幽幽绿光的安全指示灯,没有吭声,等着男人的回答。

    但凡是个人,听到生他养他的父亲即将不久于人世,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他一面,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拒绝吧。

    可沈梵桉低估了沈冠岩的离谱程度。

    “乔岚刚做完手术,我得照顾她,抽不开身,老爷子不是最爱你么,把什么都留给你了,他怎么可能想见我……”

    “呵。”

    沈梵桉笑了,胸腔深处震颤不已,笑得眼泪从眼角滚落,滑进嘴里,是咸苦的。

    在沈冠岩恼羞成怒的质问中他笑累了,沈梵桉舔了舔唇,抹了把脸,语气平静,细听却能感受到其中汹涌的恨意:“沈冠岩,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一定要带着你的老婆孩子好好活着,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罗粤的儿子是怎么把沈家据为己有的。”

    说罢,不给沈冠岩回神反驳的机会,他干脆地挂断电话,起身将手机随手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任由它在脏污弥漫的垃圾桶里闪烁震动。

    从那以后沈梵桉泯灭了自己心底最后一丝向往自由的意志。

    他听爷爷的话继承集团,担负起所有的责任,像一个外表华丽的躯壳,内里逐渐腐烂,变成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

    沈冠岩住下的这几天一直防备着沈梵桉,担心他会将自己赶出去。

    可一周过去了,沈梵桉什么动静都没有,早出晚归,把他当成空气对待,沈冠岩觉得奇怪,因为他比谁清楚这个大儿子心里有多怨他。

    沈梵桉不应该这么平静的。

    许是这样的平静迷惑了沈冠岩,他终于按耐不住,在周末的晚上将这些天一直住在酒店的乔岚带回了老宅。

    沈梵桉和苏檐雨刚踏进前厅,就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陌生女人。

    沈梵桉眸色猛然一沉,心内嘲讽。

    他给了沈冠岩这么多天时间,以为他能作什么妖,没想到竟然还是把乔岚这个女人带进了沈家。

    又蠢又执着,叫人发笑。

    乔岚看着一点也不像是有个十七岁儿子的母亲,她保养得当,模样温婉,多年的国外生活为她增添了几分迷惑人的知性和松弛。

    任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气质卓绝的女人曾经只是个从农村跑到城里打工的小保洁,二十出头的年纪,没皮没脸的自愿给当时已经年近四十的沈冠岩当情妇,怀上孩子后逼他离婚负责。

    沈梵桉无比清楚她美丽皮囊下的道貌岸然和心机深沉。

    甚至可能比沈冠岩这个枕边人都清楚。

    他死也不会忘记,在罗粤遗留的手机里看到的短信记录。

    如果说无爱的婚姻是导致罗粤死亡的主要原因,那这个女人,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怎么能,怎么敢,如此泰然自若地踏足这里的?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因为二人的归来而稍稍凝滞。

    范秀慈担忧地走到沈梵桉面前,有些讨好地握住孙子的手,蹙起眉,冲他摇了摇头。

    沈梵桉目光沉沉,似无波的古井,沉默地盯着范秀慈,无声的质问。

    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她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让这个女人进家门?

    范秀慈眼神躲闪,压低嗓音道:“她说过来拜访我,吃完晚饭就离开,奶奶保证。”

    奶奶真的老了,她自以为万事都可以被时间抹平,还妄想儿子能“回头”留在她身边。

    沈冠岩就是被他们宠坏了。

    要是奶奶知道沈冠岩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在国外出了车祸所以才不能赶回来见爷爷最后一面,而是因为要照顾做完子宫肌瘤手术的乔岚,在父亲和真爱之间,她最舍不得的儿子选择了真爱。

    不知道她还能否继续毫无芥蒂地包容他。

    思及此,沈梵桉挣开手,后退一步,淡淡轻笑,视线扫过乔岚那张脸,眼神似黑夜蛰伏的野兽,森然,彻骨。

    饶是见过了不少世面,乔岚还是被沈梵桉这一眼看得后脊一僵,脸上强撑的笑有了龟裂的痕迹。

    下一秒,姗姗来迟的沈冠岩忙将乔岚护到身后,警惕地瞪着沈梵桉。

    连范秀慈也默认地偏开了眼。

    他们三人像一个阵营的,站在沈梵桉的对立面。

    莫名的,苏檐雨瞧着这一幕,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她用力回握住男人冰凉的手,向来好脾气的她也不自觉沉了脸,

    “叔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那我们必须得热闹一下啊。”沉默片刻,苏檐雨忽然开口,搂住沈梵桉的胳膊,仰脸笑道,“梵桉,把姑姑表姐表弟他们都叫来吧,人多才热闹啊。”

    她没有叫沈冠岩公公,还刻意忽略了乔岚。

    让沈冠书郑榕郑京寒他们过来,叫某些人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

    沈梵桉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望着女孩带笑的脸,眼里总算染上点温度。

    “是啊,人多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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