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流云归

    既是两军对峙,郑勋自然做好了绝命拼杀的准备,只是不料敌人会如此怒火冲天,听他们吆喝后倒也明了,怕是那大漠十三王子遇刺。

    十三王子素来行医积善,虽救助了千万大漠贼军,却也未曾伤过一个大路子民,不仅在敌军中名望甚高,郑勋对其也算得上一个“敬”字,自然不可能下令去刺杀他,困惑之间不禁想到群狼,猛一侧身,正对上羽瑟询问的眸子,两人立时明了彼此的意思。

    仗得打,但这污名是万万收不得的,郑勋当下高声回到:“要打便打,怕你不成?何须捏出如此罪名!”

    众人听在耳里,直叹郑勋宏音逍遥大漠,到底是内力深厚。

    对阵之人更是怒了,只听另一手执大刀的壮汉愤声道:“郑勋,你这龟孙子,胆敢不认?我们王子身上插着你郑家军兵刃,还想抵赖!”

    郑勋何曾被人骂过龟孙,当下气道:“一群蛮贼,本帅叫你们有来无回!”

    羽瑟心中别有一番疑虑,不禁想起,昨夜那双稍显凉薄的含光亮目……

    仇恨当胸,多说何益?彭撘纵马奔来,虽无号令,主帅一动,身后千军万马便踏沙而行。

    郑家军又如何等得?只见郑勋身形一动,驰骑迎上手持双锤的彭撘。

    两人战得不可开交,虽说郑勋武功更高一层,但彭撘却是大漠第一力士,力拔山河不说,偏偏还挺能抗打,凭着一身蛮力和一腔为主报仇的恨意,缠得郑勋无法脱身。

    羽瑟亦是迎上一员马上大汉,幸而大漠之人多为力士而少学内功,这身体轻盈灵活的姑娘倒也不甚吃亏。

    若说马上战得激烈惨重,那马下则是杀得血雨腥风了,羽瑟虽说是警惕极高之人,但刻意逃避身边那恰似众多孩子在毒气室中推挤拼杀的惨象,竟直直被一汉子扑下马来。

    那汉子虽立刻被羽瑟抽出流云割了喉,但方才与羽瑟打得正酣的大将又趁机跳下马来,结结实实将她压住,上来便是一拳。

    羽瑟躲得虽快,在压制之下也只能将头颈偏得远些,当下听到左肩骨裂之声,激痛之下不禁暗自叫惨,真是栽了,现下完全被压得无法动弹,不是等死却又是什么?正想咬牙搏命,忽的身上一轻,而后被人一把拉起,赫然看到一张冷俊侧脸,不是沐枫漓又是何人?

    羽瑟定睛看向枫漓,一瞬间竟有些呆愣,见他脸色比前些日好似强了不少,手持一把软剑,在这嘶喊震天的战场竟也能听得唰唰作响,剑影纷纷之下,二人周边竟是无人近得了身。

    枫漓百忙之中回头凝了羽瑟一眼,手上也是松懈下来,只低低嘲了一声:“又受伤?真行。”

    羽瑟一想,倒也是,这才短短时日,却是三番受创,不禁羞怒,抬眼瞪去,却惊见枫漓身后一只冷箭飞来,不及多想,猛地抽出虚握于左手的一枚流云。

    未待枫漓看清,一道银光闪过,恰恰抵住飞来镞头,“叮”的一响,暗箭流云双双应声而落。

    羽瑟动作之中牵动左臂,忍不住闷哼一声。呼声虽小,却哪里逃得过枫漓的耳朵,待枫漓再回过头来,瞧见的就是一张惨白小脸,眸色不禁一冷,手已搭在羽瑟肩上。

    羽瑟只觉疼痛瞬时减轻了许多,肩头那清冽的感觉竟是如此熟悉,刚要抬头道谢,却惊见他冷眼瞪向暗箭射出的方向,眸色竟是一变!

    这眸,这眼,分明是那夜感觉到的影像,分明是……

    看那淡凉的眼竟忽然血红,羽瑟只觉应当觉得万分骇人,但不知为什么,自己竟觉得莫名的安心,竟连逃也不想逃,不禁暗恼。

    许是感觉到羽瑟的异常,枫漓回过头来,见她就那样望着自己,似是惊恐,似是了然,又似是心安。

    枫漓知道,方才一幕大抵是被她看见了,眸色阴暗了下来,自己怎会如此大意!不过一瞬,便放开搭在羽瑟肩上的手,自顾自杀起敌来。

    羽瑟怎会没看到枫漓阴下来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含着太多,有一样足以令羽瑟猛然胆寒,那便是,杀意。

    没有了马,羽瑟只觉目之所及狭小得令人害怕,除了身边潮涌般的活人、死人,竟是什么也看不到,整个天地,全染成了红,仿佛所有的敌军都拼命向自己冲来,杀了一个,又来一个……

    敌军的装着与郑家军明显不同,通身披着一些不知名的皮毛。羽瑟见到皮毛就刺,仿佛是身处斗兽之场,为了活下来,只管去与那些野兽拼杀。

    对羽瑟来说,杀戮本就是身心俱疲之事,幼时的回忆潮涌起来,加之左肩的疼痛时刻牵扯着神经,渐渐的,只觉力不从心。

    突然一人软在背上,羽瑟猛一回头,竟是个形容尚小的孩子为自己挡下致命的一刀,不禁哀呼一声,一手执剑狠狠刺入在自己背后偷袭的大漠汉子,一手挽起那受伤的孩子,虽知那个孩子已然殒命,可哪怕左肩被他的重量拉扯得钻心的疼,也舍不得放手。

    羽瑟不禁想到不知离自己有多远的郑勋,还有,沐枫漓,心下暗暗怨起枫漓离自己而去,却没发现,明明是枫漓救自己一命,自己反倒怪其离开。

    从来都不会多余期待旁人的姑娘,竟仿佛自然就认定,那个人,该在身边护着。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只见剑光一闪,羽瑟左边的汉子轰然倒地,跟着那剑影而来的,正是枫漓。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羽瑟看到枫漓眼里闪过太多情绪,是不可思议,是松了口气,是为难,是……

    无论羽瑟从那一眼中读出什么,也就是一刹那的光阴,二人继续在这战场上搏斗着,只是,羽瑟没发现,二人对视之时,左边搀着的孩子已然被枫漓接手过去。

    这次,枫漓再没离羽瑟远去,二人背对背站定,不消移动步子,只管挥剑刺向冲上来的敌人……

    自晨光熹微至满天红霞,那大漠的汉子们终似退潮一般,向一个方向撤去。

    对枫羽二人来说,就是四面八方砍来的刀剑突然不那么频繁,渐渐的,不再有从左右而来的攻击,渐渐的,能看到更大片的沙漠,和尸首。

    羽瑟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想倒在这大漠上,突然背心又传来清冽之感,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左肩的痛意也再次被压制了些。

    接着,羽瑟听到欢呼一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和郑家军一起,与一群大漠壮汉作战,而自己这边,已然胜了。

    郑勋离羽瑟已是多丈之远,这时全无胜利的喜悦,因为他发现,他的羽瑟,不见了。

    羽瑟却是如此轻易就能看到那马上身影,在这个修罗战场之上,他就像骄阳一样,如同战神一般,险而耀伤了羽瑟的眼。幸好,没有失去他,羽瑟望着郑勋,奋力挥起右臂。

    那是怎样的灵犀,郑勋一转头,恰恰将这丫头印入眼里。

    羽瑟生怕哥哥没有看到自己,用尽全力呼道:“勋,我在这儿,勋……”

    也不知郑勋听到与否,但他确实飞马而来。

    转眼工夫,郑勋已然纵马到羽瑟跟前,一跃而下,一把将她的小脑袋捞入怀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羽瑟冷不防被郑勋带进怀里,迎面撞上铠甲,险些没撞断鼻梁,加之牵扯了左肩,一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有种喜极欲泣的怪异感觉。

    周边静得出奇,却又突然爆发一阵阵笑声呼声,兄妹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均是赧然。

    羽瑟从郑勋怀里逃出来,再回头时,哪还有枫漓踪影,看着那为自己而死的小战士静静躺在地上,不禁又悲从中来……

    是夜清点之时,众人才知,郑勋费时费力将彭撘击毙后,又斩两将,可谓稳居头功,郑家军大小将领虽有不少带了伤,却都无性命之忧,比之大漠实在是好上太多。

    这一战,大漠连损七将,郑勋占去三个不说,一个死于丘举之手,一个毙于枫漓剑下,一个混战之中不知遭了何人杀招,还剩一个么,竟是万箭穿心。

    枫漓在军中的威望,也是盛了起来,战功且不提,就说大战初定,他那一份淡然从容,就叫人服气,只是他仿佛并不喜欢居于人中,简单清点后便离去,留郑勋一人与将士们相处。

    再说羽瑟,却是头一次没有心力陪着哥哥清点,借口倦怠无力先行回帐,放任自己瘫在地上良久,直到被周身的腥气扰得难耐,才起身擦了擦满身血污,又将左肩草草处理了,自行囊中取出一早偷偷买好的药粉,攥在掌心。正想好生休息一番,便听破空之声,竟是为沐枫漓挡下箭镞的那枚流云,直直钉在眼前的柱上。

    流云钉得不深,羽瑟稍一用力就将其取下,莫名觉得心中悲痛疲累似是散了些,看向被风掀开缝隙的门帘,唇角竟扬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细微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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