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斥昏君

    今上终于名正言顺召回了大军,正沾沾自喜,哪知没过多久便开始频传捷报,一连一个月的喜讯叫人又有些不甘,若是大漠莽汉在自己手中被灭了个干净,岂非不世之功?那纵是见了始皇帝也是面上有光的!可再想想大漠民风剽悍,又觉见好就收才是圣明,在自己手上好生收拾过异族也够威风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群不小心着了郑家军道儿的豺狼?

    郑勋等人一路风尘,时至今日,武城收到大胜库勒达的捷报不过一日,是以皇上难得要对郑勋有一次好脸色,只是,这好脸色在见到郑勋的那一瞬间,便散了干净。

    郑勋一身戎装来不及换下,此时一身血气踏上殿来,吓得胆小的诸文臣一个哆嗦,还有几个直直跌在地上。

    皇帝离得虽远,但也在这煞气之下抖上了一抖,好在坐于龙椅跌无可跌,缓过劲儿来便是怒喝:“简直放肆!你你你……竟敢如此不敬!”

    郑勋刚刚跪下拜见天子,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被扔在一边的黄宝便连滚带爬朝天子脚下靠近了些,喊起冤来。

    诸臣尽皆愕然,这太监似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从前宫宴上时不时还能见着,怎地忽然出现在朝堂上了?仔细一寻摸,众人这才发觉,前些日传来捷报时,皇上所设宫宴之上,仿佛,也没见过这个内监。

    郑勋却不曾想这许多,本就心中不甘,再听到皇上怒喝,更觉不爽快,当下硬声道:“臣奉命回武城护驾,现请旨平叛。”

    此言一出,朝野震惊,文臣武将面面相觑。

    皇上见郑勋一上来便捅破窗户纸,顿觉下不来台,面上自然更不好看了,清清嗓子,沉声道:“这么说来,你郑勋彼时当真是抗旨不遵了?”

    郑勋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自然也不止一个两个。

    皇上见众朝臣一脸莫名,在一片静谧中,强自接言道:“朕早知你不驯,便许了黄宝在你抗旨之时以叛乱的由头召你回来,你可知罪?”

    郑勋实在是被这不讲理的逻辑震得头晕,半晌没缓过神来。

    诸位大臣无论是主战的还是主和的,心中的小人儿也都是瞪圆了眼,当真是涨了见识了!

    恩义侯父子气得直喘,这皇帝当真是昏聩得令人咋舌,当初说什么也不该答应先皇指婚,如今若不是牵挂二殿下,早他娘的辞官回家去也!二人正要说些什么,便见郑勋猛地站了起来。

    郑勋回过神来便是怒气滔天,当年母亲裹尸沙场,如今父帅惨死大漠,我郑家为皇家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捣灭大漠王庭指日可待,却赶天赶地回来救驾,结果竟还是场骗局!

    郑勋只觉胸口气闷得要炸开,忠肝义胆被磨得生疼,当下遥指着皇上的鼻子,脱口骂道:“你这昏君!”

    皇上自知理亏,原本就是强撑着气势,如今被郑勋一骂也傻了眼,瞠目结舌片刻,转而狠狠拍着龙椅,指着郑勋声声“放肆”,险些要晕厥过去。

    诸臣听郑勋言语也是吓得一抖,连忙跪下请皇上息怒,国舅恩义侯世子一楞之下,也连忙去拉郑勋。

    黄宝见此情形,立时哭道:“皇上您看到了,他这简直是要造反呐!您可要明鉴哪!这少将军已自封元帅,说什么也不接旨,奴还端着圣旨呢,他就把奴踹翻在地,若不是奴拼命护着,还要在圣旨上踩上几脚啊!”

    “满口胡言!”郑勋骂出一句“昏君”还不解气,好在国舅爷频频拉扯示意,万分不容易才憋回更多不敬之词,听得黄宝如此言语,当下又是怒目圆瞪,抬脚便要踹那黄宝,被国舅堪堪拉住。

    “皇上救命啊!”黄宝见此哭得更是厉害,自忖郑勋在大殿之上不能把自己如何,火上浇油道,“他还说除非是皇上保不住武城,要他回来坐镇,不然莫要妨碍他,郑家军是他的,他决计不退兵!奴这才……”

    “你放屁!”郑勋早就气得心口疼,再忍不住,猛力挣开国舅爷的手,直直冲上去,一脚踹向那阉贼。

    黄宝如何能担得住郑勋盛怒之下十成十的力道,直直被踹飞出去,狠狠撞上龙案,一口血喷出,落地后又自龙案前的台阶滚下,抽搐几下没了气。

    皇上吓得险些昏死过去,龙袍上也沾染了几滴鲜血,殿上侍卫怔愣一瞬,便齐齐上前护驾。

    恩义侯父子双双上前帮着制住郑勋,生怕他再冲动,犯下更大祸事。

    国舅爷未雨绸缪,扯下一截衣袖在郑勋这毛头小子嘴中塞了,省得他再说出什么让人心惊肉跳的言辞。

    皇上好一会儿才在黄瑜的殷勤下顺过气来,看诸臣跪倒山呼“皇上息怒”,颤着手指向郑勋,正要下令,恩义侯上前两步,跪求道:“皇上息怒,郑勋年轻气盛,又痛丧至亲,这才闯下祸事,求皇上看在郑家满门忠烈的份上,饶他一命!”

    国舅爷膝行而出:“父亲说的是!更何况,黄宝方才分明是信口雌黄,少将军暂代元帅之职是军中将士群推,也是奏请过圣上的,郑家忠义,决计说不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话,定是这黄宝胡言污蔑了郑少将军忠义之心,这才惹急了他!元帅夫妇皆是为国捐躯,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少将军!”

    国丈国舅齐齐恳求,数位老臣也是跪地附议,皇上气得肝儿颤,将龙案上奏折一扫而下,怒喝道:“朕偏不!惹急了?!惹急了就可当着朕的面,打杀朕的亲信?!朕非得……”

    天子亲信?一个不足道哉的太监也配?

    恩义侯等人心中也是怒意盎然,却也不敢真顶回去,只待再劝时,原太子师梅老出列,拱手道:“圣上息怒,这郑勋大逆不道无可辩驳,实在是万死不足惜。然,他之所以顶撞圣颜,实在是受不了黄宝挑唆,加之战场上杀红了眼,赶回得急还带着血性,武将气盛,不懂规矩也是在所难免。再则,郑家毕竟跟着先皇征战四方劳苦功高,大将军尸骨未寒,郑勋又屡立战功,此次西征不过约莫半年的光景,郑勋便带兵斩杀大漠第一力士,击毙大漠十三王子,重伤大漠七王子,更是将西北屯兵灭了近半。虽说黄宝为吾皇分忧死得凄惨,但若此时为他发落大胜而归的郑勋,实在是于圣誉有损,不如小惩大诫彰显天恩,也让百姓知道吾皇宽宏。”

    但凡换个人出列,今上都未必能让人开口便骂了“闭嘴”,偏偏这梅老是先太子也即皇上亲爹之师,皇上幼时还很是叫过几声“梅爷爷”。

    梅老少年出名,如今年过七旬,早从文相之职退了下来,单单领了个编史的闲差,却也无人敢轻慢了他,加之今上对梅老多少有些情分,是以强自忍了怒意未曾打断。

    刚听了个开头,皇上便觉很是,可不就是死不足惜么,再往后听,虽很是不满但仿佛也是那么个道理,听到最后,便觉幸亏方才没说出将郑勋推出午门活剐了的口谕。

    然而皇帝实在是让郑勋那声“昏君”气得牙痒,再加上受惊吓至此,如何也不愿就此放过这混球,当即下令道:“那便如梅老所言,小惩大诫。既是武将,自然不惧皮肉之痛了,将郑勋拉下去杖责……待他请罪到朕满意为止!”

    武将,便不惧皮肉之痛?

    被敌人砍刺,和被主君打杀,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殿上武将,无一不咬了牙,纵是方才觉得郑勋做过了的,此刻也很是有些唇亡齿寒的悲凉。

    让他请罪?恩义侯父子看了眼满眼愤恨犹自挣扎的郑勋,怕是不成啊!

    黄瑜却不管那许多,当下尖声对殿内侍卫喊道:“听到没有!还不拉下去!”

    郑勋只觉效忠了这么个主上真真是哀莫大于心死,漫天的不甘和怒火中又生出丝丝疲惫,却终究是忠心惯了,也不至在殿上抗旨忤逆大开杀戒,只木然让众侍卫推拉了出去,牵扯一身错综斑驳的伤痕,都不觉得疼了。被按压于殿外的青石地砖,堵嘴的衣料也被取了出来,一下下庭杖闷声打在身上显然是使足了力气,郑勋却连吭也不吭一声,死死咬着牙,盯着地砖上的威严龙纹湿了眼,就这样罢……

    皇上看郑勋那无声反抗的样子,更是火大,一边想叫他赶紧求饶,一边想让他干脆闭着嘴被打死算了,只是恨声道:“给朕狠狠地打!”

    此刻真是谁劝也不管用了,单就“昏君”二字已是大罪,加之郑勋殿前杀人还沾染了龙袍,皇上能给个活路已是万分不容易。

    几个老臣直替郑勋捏一把冷汗,国舅爷更是干脆跑到郑勋身畔,揪着他的耳朵催他认错,奈何郑勋硬是咬牙不肯。

    郑勋虽说是内力雄厚,可到底在战场上撒了不少热血,接着一路不眠不休赶回武城,现下又遭毒打,加之心灰意冷之下未有运功护体,不消一会儿,面色便眼见着惨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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