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将军棺

    国舅也是被这一根筋的郑勋气得跳脚,偏又拿他没辙,三两步跨回殿内跪地求情,众武将也是齐齐跪下请恩,再不顾什么皇上不喜或是明哲保身,加之数位很是有资历的老臣,朝堂上跪倒一片,偏偏叫皇上生出几分被逼宫的错觉,虽觉就这么打死了大胜归来的郑勋实在不好看,但说什么也不能示弱服软。

    “退朝!他何时认错请罪,何时再来报朕!”眼不见心不烦,皇上甩袖起身,心道若朕不在这儿盯着,有人劝动了那混球,朕今日便暂且饶他,若他冥顽不灵,可也怪不得朕不宽宏!

    眼见着皇上就要离去,诸臣劝阻无果,殿外却忽的传来奏报之声,原来竟是郑少夫人率郑府诸人跪于宫门外,请迎大将军遗体。

    人群最是爱凑热闹,更遑论百姓对郑成皆是感怀在心,但凡有子侄归于郑家军麾下的,回到家中莫不交口称赞郑家父子,羽瑟命群狼暗部混于人群中,随着郑府诸人一同下拜高喊“恭请大将军遗体回府”,群情自然受了煽动,不一会儿宫门外便跪满了百姓,纵是无人奏报,朝堂之上也可闻见,千千万万人异口同声的那一句。

    早已跪地为郑勋请恩的诸武将原本还只是就事论事,为着郑家这忠义铁血的小子求情,此刻听到百姓呼声,只觉胸中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憋闷喷薄而出。连百姓都能看到吾等血肉相搏保家卫国而心生感念,吾等为之撒尽热血的皇帝,为何竟能如此凉薄?当下更是重重叩首求情,却已带上几分为自己的委屈和不甘而请命的味道。

    再看那郑少将军,现下已是被打晕了过去,一缕缕黑发黏在面颊之上,唇白如纸,怕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就连受了黄瑜授意从重行刑的侍卫,在这百姓呼声中都有些打不下手去。可不是么,郑家无论多么被皇上不喜,终归是满门忠烈,个个儿都是好儿郎,这外面恭请郑大将军遗体的,没准还有自己爹娘妻小呢。

    恩义侯灵机一动,连忙上前一步,禀道:“方才老臣站得近,仿佛是听到那郑家小子昏过去前说了一句‘臣知罪’,想来是伤得太重,声音小了些,又被郑少夫人请父入葬的声儿盖了过去,看在这郑老将军的份上,皇上便饶这小子一命吧?”

    “很是很是!我也听到了!”国舅爷连忙旁证,接着便是梅老,祈老,孟大人……到最后,便是文相齐爽也觉着大局已定,自然顺水推舟出列附议。

    嗬,这满朝文武竟都听到那郑勋认罪了?朕看他唇齿分明咬得够紧!还有你个恩义侯,平日不总说人老了听不清,连朕说的话都要再重复上两遍么!

    皇上虽明知他们胡扯,却也正需这么个台阶,如此场面之下,再将郑勋活活打死怕要引起民愤,挥挥手道:“既然知错,便饶了他吧,放他回去闭门思过,待醒了再来给朕请罪!”

    皇上说着,还觉不解气,心道竟敢煽动这么多人忤逆朕,复又接道:“他戴罪之身如何能给朕的大将军入殓,此事便交给文相了,待郑勋好好认了罪,再去给他老父磕头。”说完,便甩手离殿。

    众人面面相觑,亏皇上能想出这样阴损的法子,合着这郑勋想不通,便连老父下葬都不可去了?可又有什么辙儿呢,能不让这执拗得要命的郑勋被活活打死,已经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待羽瑟再见到自家哥哥的时候,便已是半身血肉模糊的样子。一阵切齿心疼后,便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有命在,就好。命人将人事不省的郑勋小心抬上车架,最后双目淬冰瞥一眼那至高无上的宫殿,亲自牵着马接了哥哥回家。

    皇上虽说没真让人将郑勋打到咽气,但心中实在是愤意难平,加上最最宠爱的付贵妃一见到自己身上血污就惊叫着晕了过去,更是气得生生砸了一套名贵的白瓷茶具,下旨严禁任何人前去探视那不知好歹的郑家小子,叫他一个人好生面壁思过。

    太医自然是指望不上的,璟然所赠伤药虽极好,可郑勋的早已全数给了野柳,羽瑟长时间服用活尸散并无痛觉,却也不敢不换伤药,如今也将药用的差不多了,好在枫漓身上还有一瓶,当下尽数为郑勋敷上。

    郑勋一向身强体壮,这次许是实在累极又伤重,加之心灰意冷,纵有奇效灵药,伤口竟还渗着血,到了第二日,甚至发起热来。

    倒也巧了,惯用于退热的药材中那最重要的一味,竟是寻遍满城药铺都没了存余。

    羽瑟强自冷静整了思绪,命人再去问,果真还有几味药寻不着,细细将这些药列了出来,交给颇通药理的枫漓辨别。

    枫漓看了一眼清单,神色一凌便去细细查看郑勋伤势,原来,伤口处竟沾染了长醉。

    长醉无色无味,本身倒没什么害处,但若见于外伤,则伤处难以愈合,中毒之人亦会高热不退,最终失了性命也像是伤重所致,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而那几味药,正是长醉解药中最为要紧的几味,缺了这几味,是如何变通药方也配不出解药了。

    羽瑟心中浪潮翻了又翻,猛地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大漠贼子好生阴毒,竟在兵刃上裹了这等下作的东西,我这便去宫门长跪,求皇上替勋寻药!”

    枫漓猛听“大漠贼子”倒是一愣,转念便知羽瑟意欲何为,说得冠冕堂皇求皇上出面帮忙,可却是将今上的阴狠毒辣昭告群臣,更何况这等细腻的心思必定不是今上想得出来的,肚量小极的今上平白受了群臣难以言说的目光无从辩白,还得捏着鼻子找药来救郑勋,岂不是更要将这小两口恨到骨子里?

    枫漓拦下气得面色发白的羽瑟,直说自己便有差不许多的灵药,加之内力疏导,定能救回郑勋。

    待枫漓从郑勋房内出来,果然是已将长醉之毒解了,再回房闭门静静翻找半晌,倒也找出了退热所缺的那一味药。

    羽瑟深深望了一眼面色倦怠的枫漓,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声道了谢。

    有了退烧药汁,加之羽瑟精心照料,郑勋终在第四日夜里退了热,又隔一日有余便睁了眼,虽说迷瞪着稍吃了几口粥水便又昏睡过去,但总也算是彻底捡回了这条命来。

    至此,羽瑟终于不再担忧郑勋伤势,却已是郑成入殓第六日了。

    碍于诸多臣子都要前往祭奠,文相齐爽面上总要做足了,府中为大将军所设灵堂倒也很是看得过去,只是到了夜里,就分外凄清。

    羽瑟连日只顾得上郑勋,托付群勇每夜为父亲守灵,心中已是万分过意不去,现下见郑勋无性命之忧,便派了人手看顾哥哥,换上一身夜行衣,摸进文相府中。

    原来郑成思念惨死大漠尸骨无存的亡妻已久,一早便告诉自家儿子,待自己去后,万万不愿被困在地下棺木中孤单千年万年,只求一把火化去凡身肉/体,将骨灰撒于那与爱妻初遇的汝山山头。

    羽瑟早在接郑勋回府之时,就知会过群勇,叫他此夜务必替下齐府中守着后门的下人。近日群仁刚敲定接近路晟的法子,一时半刻还闲着,便也前来接应。哪知羽瑟刚从后门进来与二人碰头,便见后堂火光闪动,顿时乱了心神。

    三人赶至灵堂之时,火势已然大了起来,浓烈的火油味儿扑面而来,手持火把的黑影被三人撞了个正着。

    羽瑟毫不迟疑下了杀令,命群仁去追那纵火贼子后,便扑入灵堂去抢救父亲尸身。

    灵堂内挂满白绸,最是易燃,加之火油助势,片刻间已成火海,好在置于灵堂正中的棺木尚未燃起。

    羽瑟与群勇直直冲向棺木,见郑成遗体未被伤着,均是大大松了口气,一左一右双双伸手去扶。

    正当此时,羽瑟猛听木断之声,抬头一看,棺木上方的横梁竟眼见着要落下来,下意识就喊着“爹爹”,扑到郑成身上去挡。

    说时迟那时快,梁木落下的一瞬,羽瑟被一双手臂揽了腰身,瞬时后退一丈有余,而侧立一旁的棺盖,则在羽瑟离开的同时被踢上棺木,堪堪挡住砸落的断梁。

    “疯了不成!”

    羽瑟闻言回首望去,竟又是枫漓救了自己小命,看他在火光下尤为耀眼的冰凉双眸竟含了丝丝怒意,平白生出几分终于有了依靠的安心,和几分多日来彷徨心焦的委屈,抿了抿唇不做言语。

    火场之上容不得二人多想,不过对视一眼,便又冲上前去掀开棺盖,枫漓一把将郑成扶起置于肩头,羽瑟则去搀扶被横梁砸中的群勇。

    群勇被砸得呕了好几口鲜血,怕是伤了脏腑,背后亦是焦了一片,连走路都踉跄。

    几人不过勉强走了几步,堂外传来鼎沸人声,想来是齐府诸人发现火势赶来扑救。

    群勇咬咬牙,一把推开羽瑟,沉声道:“头儿,你们快走,”说着又喷出一口热血,“属下怕是不成了。”

    羽瑟如何肯依,喝声“闭嘴”,便又上去拉他。

    奈何群勇铁了心不愿拖累羽瑟,竟三两步往后退去,直直撞入火势浓处,顷刻间浑身浴火,跟着便挥剑抹了脖子,硬是一声也未发出,便再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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