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初表意

    踏过一条幽径,就是一条小河,河边,是枫漓背手而立。

    风凉凉地吹着,羽瑟就这样静静站在树后,心中思绪千转而过,不觉中眼已酸涩,抬首望向繁星,闭了闭眼,缓缓迈步向枫漓走去,每一步都伴着枯叶破碎之声。

    “你来了,”枫漓也不回头,背对着羽瑟,轻声开口,“不管你想问什么,不要问。”

    羽瑟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喃喃问道:“是你,是不是?劫走公主的是你,杀了大漠十三王子的是你,半影公子也是你。”

    枫漓转过身来,低低笑道:“你错了,都不是我。我同璟然一道回武城,直至出征都没离开过,你我相遇不过几日之后,便传来公主被劫之事,我怎么可能那么快?还有,半影公子是司徒爽那欺师灭祖之徒,这是天下尽知的了。”

    羽瑟低下头,幽幽问道:“你是在提醒我,你根本,就不是人么?”

    枫漓眸光一闪,不觉向后倒退两步,咳了一声。

    羽瑟心中一紧,刚想伸手去扶,就听枫漓沉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羽瑟生生收了手,抬头看着枫漓:“我忘不了你的眼,就和大漠那晚感觉到的一样。那夜婉惜告诉过我被劫时的光景,你听到了是不是?所以你才要灭口,是不是?”

    沐枫漓淡淡反问:“既然认定了,还问什么是不是?”

    羽瑟莫名凛然,口中喃喃念着“不”字,却是不知在“不”些什么。

    沐枫漓又走近了些,轻声道:“你说的都对,我不是人,是妖,你说的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日里不过是找个小妖扮我,司徒爽是我控制。只是……那又如何,有人会信你么?”

    虽然羽瑟早已料到,却不曾想枫漓会这样干脆地承认,只觉得唯一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去,声音不自觉发了颤:“你……”

    “够了,把你方才说的听的都忘了,不然……”似是说不出口,枫漓猛然停住,只喉结滚了两滚,眼神也飘向一边。

    “不然?不然怎样?你要杀了我吗?”听着枫漓未尽之言,羽瑟只觉心头一空,“不是第一次想杀我了,对不对?但你终究不曾真的伤我。”

    枫漓不言。

    羽瑟步步逼近,连声道:“你不可能没有发现我知道的太多,也许,第一次见面,你听到我说‘半影公子’的时候,就不该让我继续活在这世上,又何必故意拿出软剑误导我?”

    枫漓不语。

    “战场之上,你就该让我自生自灭,又何必回身救我?”

    枫漓不答。

    “前些日见我追你至此,就该让我暴尸荒野,又何必做这场戏来骗我?”

    枫漓将头偏向一边,在夜色之中埋了神色,始终不发一言。

    羽瑟只恨自己不争气,哽咽道:“我知道,拖住樊旗刀刃的是你,那一阵清冽是你,今日全力收扇的还是你……”

    “所以呢?若想报答我,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枫漓忽的回过头来,分明看到羽瑟眼中晶莹,却仍是转身走了。

    原来,我护你的,你都知道……不要再说了,你知道的太多,我就不能再护着你了,也……救不了你了……

    “等等!”羽瑟追上去,扯住他衣衫,“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人是妖,不在乎你为何要挑起和大漠的战事,不在乎你为何要让云梓宸当盟主……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见枫漓默然,羽瑟的手微微下滑,颤颤去抓他的大掌:“只是你不要伤害婉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婉惜她……她不是真正的公主。我已告诉过她,她不会乱说的,何况她根本没看到你的脸,不会猜到你的身份。”羽瑟咬了咬唇,“求你……求求你,放过她吧……”

    “你求我……你……”枫漓猛然回首,望着羽瑟半晌无言,终究还是叹道:“只要她安分,我不会伤她。”说完,不禁捂着胸口闷咳,睁开眼时,赫然看到一张淡紫丝绢,上面,还放着两粒药丸。

    羽瑟仍旧低着头,低低道:“莫其修他下手不轻吧?就算这伤药中真有猫腻,对你们妖,大抵也无害吧?”

    枫漓也不伸手去接,只定定地凝住羽瑟。

    羽瑟也不抬头,只是将丝绢塞到枫漓手中,背过身去,轻声道:“真的,我只管我在乎的人,勋,婉惜,还有……还有你。求求你,别伤害他们,好不好……”

    枫漓听在耳里,尚能清晰觉出羽瑟的颤抖,看着她无力地踩着枯叶离开,心头一紧,丝绢也被死死握进拳里,一晃身,已然到了羽瑟身后。

    羽瑟亦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猛然停住脚步,哪知下一秒便被拦肩拥住,不禁颈骨一麻。

    “真的,在乎我?”枫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竟显得有些寒凉。

    羽瑟没有出声,许是哽咽难言,许是默默认了,只是轻轻垂下了头。

    一阵风拂过,羽瑟的发丝轻轻撩上枫漓面颊,枫漓心神一动,竟有些施展不出摄魂之术,心中钝钝的,竟是明显的痛意。

    可是,为了她,她不能不忘。

    枫漓转而压下心中不舍,这姑娘未免太聪明,仅凭蛛丝马迹,已然知道自己当初要挑起人间战乱,知道云梓宸这武林盟主得来因由,再任她猜测下去,怕是义父的念头全要让她琢磨个透。到时候,哪里还能护得她周全?

    枫漓的眼渐渐耀出红光,不过一瞬,羽瑟便觉困意盎然,思绪很是不清,身子也很是疲软,猛地想到婉惜所言,心中大骇,这才从万般惊恐抗拒中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他,竟是如此害怕忘了与他有关的点滴。

    羽瑟不是不知自己对枫漓生出了不寻常的心思,只是一心以为,重得新生后,最要紧的不过是一世平淡安稳,暗暗告诫自己莫要陷入千难万险的爱恋,只想着他好好的,自己好好的,身边之人也好好的,便好。可此刻才知,不是的,自己最期盼的,从来就不是平淡安稳,而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去选择去喜欢,若要自己忘了他,若让他从不曾出现在自己命中,还不如随他一起去千难万险得好……

    枫漓轻轻将唇贴向羽瑟的耳,咒令却是怎么也念不出来。

    羽瑟想要挣脱,又哪里撼动得了枫漓的臂,只能慌声道:“不,不要,我不要忘……你当真忍心……你当真……”

    羽瑟丝毫不知,越是在意,越是乱了分寸,便越受不住这摄魂之术,当下止不住头脑混沌之势,就那样死死捏着枫漓的袖子,无助地摇着头,一滴泪滴落,滚烫的,打在枫漓手背。

    枫漓手一抖,本就强撑的坚决顿时溃散了去,哪还狠得下心,也许,可以不让她忘记对自己的在乎,也许,自己是可以护住她的……闭了闭眼,收去术法,稳住羽瑟无力的身子。

    只一会儿,羽瑟的思绪便回了笼,还好,还好他终究是狠不下心,终究,是罢了手,没在自己笃定心意的这一刻将一切抹杀。

    羽瑟缓缓松开揪住枫漓袖子的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移了移,覆上握在肩头的大掌,这才惊觉他的手是如此冰凉,心中又是甜,又是酸,又是涩,在这万般陌生又叫人忍不住沉溺的情愫之中,只想回身抱住他。只可惜,还不及全然转过身去,才微微偏头,就惊见璟然,只觉当头棒喝,慌忙挣开枫漓。

    枫漓一惊,尚未来得及多想,就见璟然走了过来,当下心中一紧。

    二人不知璟然何时来的,心中不免紧张,虽说方才皆是转过万般思绪,但却实实没有一会儿时间,生怕不久前的话被璟然听了去。

    枫漓暗自盘算,如今自己有伤在身,璟然又内力深厚心志坚毅,更何况是在人界,想对他摄魂根本不成……

    谁料璟然走上前来,一言不发,甩手便打了羽瑟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直叫羽瑟耳中一时嗡响,身子也不由得向一边摔去,幸好枫漓上前扶住。

    两人未及多想,只听璟然怒声喝道:“冷羽瑟!你好得很!你早知道他来是不是?!你跟来就是为了跟他苟且……你……”

    璟然本就伤得半重不重,不至于半日便舒坦,也不至于昏睡得踏实,反倒因胸口沉闷歇不安稳,哪知醒来就见少了两个人,多少有些担心,忍了不适寻出来,竟撞破这般不堪的一幕。许是惊怒太盛,狠狠一巴掌下去后,越发有些胸闷气短,竟一时不支,昏在地上。

    羽瑟倒在枫漓怀里,发麻的面颊渐渐觉出疼痛,却是弱弱笑了起来:“至少,他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对不对?”

    枫漓看着怀中的羽瑟,竟有一阵千年不曾有过的揪心之感,左手稳稳托住她,抬起右手,轻轻拭去她嘴角渗出的血丝,又抚上她被璟然打红的脸,刚想运功,就被羽瑟挣脱出来。

    羽瑟难得扭捏,背对着枫漓,瞥了一眼地上的璟然,低声道:“他,会怀疑的……”

    怀中一空,枫漓突然觉得有些冷,再看着自己空悬着的手掌,又一次意识到,等着他们的,将是一条多么坎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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