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我爱他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微微亮了,璟然如常早起活络了一番筋骨,而后想起郑家的呆子,干脆踱步过去看看戏。

    走到忆煊院外,只见郑勋的身子已然不那么稳健了,不知是困了还是撑不住了,多少有些歪歪倒倒。也算是天公作美,夜里寒风就没断过,一看郑勋那样,就知道他不曾以内力御寒,毕竟衣服都还贴在身上,风寒是定然免不了的了,不过……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不错不错,火姑娘也该起了,一出门便能看到这执拗深情的呆子。

    璟然干咳两声,这点念头虽然没人听得到,但仿佛还是不太厚道,正轻笑间见忆暄的房门动了,忙藏于树后。

    忆暄本就一夜没睡好,光去想郑勋去了,哪知道一大早起来,开门便见了心中的混球,本还在嘀咕的小嘴顿时便发不出声音来,仍旧微微张着。

    片刻,二人也不说话,忆暄见郑勋的脸色不怎么对,衣服好像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心中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却又捉不住那缕思绪,不禁走上前去戳戳他的胸膛,撇撇嘴道:“你来干什……”

    话还没说完,指尖的触感让忆暄一惊,湿湿凉凉的,该不会……再仔细去看郑勋脸色,只是才刚抬起头,什么都还没能看清,郑勋便倒了下去。

    忆暄下意识伸手去扶,被郑勋的重量压在臂上猛然一痛,仍旧是没有松手,这才发现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又感觉到他全身都是湿湿潮潮的,微显粗重的气息就在耳边,哪里深究是为了什么,只觉眼睛微酸,吃力唤着:“喂喂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郑勋……姓郑的……”

    璟然眼瞅着郑勋倒了下去,又听到忆暄焦急呼喊,这才装作正巧走过,进了院子,又假装一副惊慌模样,搀了郑勋,径直扶进忆暄房中,让她好生照料,自己则去请大夫。

    自然,戏是要做足了的,出门之前,璟然还不忘“小声”嘀咕:“该不会当真站了一夜吧……啧啧……”

    至于身后忆暄的表情,璟然那是想看极了,故作不放心,回首看了一眼床上的郑勋,余光瞥见忆煊的神色,不禁心下一乐,倒也不欲真耽误了郑勋的病,这便找大夫去了……

    郑勋一直晕晕乎乎,缓缓张开眼,视线仍旧是模模糊糊,只觉得满屋子都是人,眯着眼慢慢适应,眼前这才渐渐清晰起来。一看清,郑勋就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

    “你醒啦!”忆暄就在床头坐着,见郑勋睁开眼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惊喜得唤出声来,伸手就去摸他的额头,直叫郑勋立时僵住不动。

    忆暄感受到掌心下的僵硬,这才反应过来,哪里还敢回头去看众人暗笑的样子。

    众人知郑勋并无大碍,又见勋煊二人难得这样好好相处,心照不宣地相视笑笑,都只道句“好生休息”,便各个退出房去。

    郑勋难得耍赖,怎么也要赖在忆暄房中休养。

    忆暄原本就这样想,又不好意思主动去提,现在这姓郑的自己赖着不走,倒是合了心意,假意嗔怨两声便作罢,只是悉心照料,还亲手端了汤药去喂,只是先前扶这大块头的时候好似拉伤了肌肉,端着碗都有些酸痛。

    郑勋看在眼里,哪里忍心,当然一脸“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来”的模样,抢了碗端好,只是却涨红了脸非赖着忆暄执勺,也不忘将忆暄拉在身边,替她按按经络。

    忆暄从来没像此刻一般和郑勋好好相处过,感受着他的体贴霸道,倒也是心甜如蜜,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至少五天”,二人之间,霎时暧昧缱绻……

    一点风寒对郑勋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歇过一日便好了个八成,同众人言笑晏晏用过早膳,就言道要回一趟府邸。

    郑勋自慕艾山庄遇险至今都不曾回府看看,又决意与璟然等人一道,四处去寻神器,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好生待在武城。如今羽瑟能下榻了,郑勋也就放了心,总该回去一趟,安置府内众人并取些东西。

    羽瑟这幅身子自然是经不起劳顿,一双美目在哥哥和忆煊之间扫了扫,只盯着忆煊道:“我身子这样怕是回不去,你替我取些东西来,好不好?”

    好!郑勋自以为很是隐蔽地笑了笑,感激地看了羽瑟一眼,还是宝贝妹妹最懂我心意,我正想带小辣椒去见见爹娘呢。

    忆煊本就想去看看郑勋自小长大的地方,被羽瑟送上这么个理由自然欣然,一脸勉强地应下。

    羽瑟心中给自己鼓了鼓掌,又让二人稍等自己片刻,取了装着破损配饰的小油纸包,叫忆煊帮自己拿到东街的袁记工匠摊,言道估摸着一两天也就修好了,只消返程时再替自己取回来。

    撮合过兄嫂,羽瑟又嘱咐着郑勋多替自己给爹娘磕几个头,因着身子也不远送,便坐在厅里,笑看他们二人你拉我我瞪你地去了,回过头来,正对上璟然满是疑虑的眼。

    众人早已散了,璟然难得亲自送了羽瑟回去,竟径直走入她房中,踱到她身边坐了,目光锁在她坠在腰间的玉佩上。

    旁人不知那日细枝末节,璟然却清楚得很,当下直言道:“那日下人替你净身更衣,自你身上取下的配饰皆放在榻边矮几上,倒不曾见它。”

    “嗯。”羽瑟摩挲着那刻了“郑”的玉佩,珍而重之地自腰间取下,塞入怀中,“枫漓替我取回来了。”

    如此,这玉佩便是当初被妖界认作神器抢去的自不必说,从何处取回的不言而喻,枫漓的身份更是昭然若揭。

    璟然近来也对枫漓起了些疑心,一则回想起他数次出现似是太过巧合,二则看他对羽瑟平平淡淡的样子,却分明有天夜里见他自羽瑟院里出来。璟然倒不甚在意什么人魔妖神的身份,闯荡多年也曾结交过几只妖魔,只是今日见羽瑟模样,恐怕是刻意叫自己知晓了,不禁眯了眯眼,想得深了些。

    “我信他,”羽瑟倒了杯茶,声音低了些,“我爱他。”

    璟然听罢这轻若云烟的一句,脑中一时之间空了空,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反复咀嚼了一番这短短六个字,心中顿觉复杂难言。你信他,是以敢让他在这些个你在意的人身边,可你爱他,又怕自己昏了头惹出事。

    璟然素来心思重,转瞬之间已然想到许多,比如羽瑟是何时知晓的?枫漓可曾做过些什么?他在此处又有何图?他对神器知道多少?能从妖界拿回玉佩,就绝非独自隐居修行的闲散妖,以枫漓的深浅,在妖界也必然身处高位,当真会为情叛离?纵是羽瑟万般值得,纵是他会,郑勋那直肠子,却又定然不会答应让自家妹妹同妖物在一起。更别说还有个玄海,再加之世俗阻拦,妖界干涉,粗粗一想也知这感情不该有之,若羽瑟稍稍明智一些,便该快刀斩乱麻。可是,璟然看了看默然的羽瑟,知她怕是铁了心了,当真是,为何偏走这独木桥?

    璟然心道,这便是羽瑟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吧,这一路走来,自己看得分明,情之一字,于她而言,终究是太重了。

    璟然心底何尝不想拉住靠近深渊的羽瑟,却也知她不会回头,默默闭了眼,收回下意识伸出的手,到底希望她一切如意。

    人投靠妖魔的有之,妖魔扶助人族的亦有之,总归跟枫漓素有交情,若他行的正,便是自己人,璟然丝毫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念头,只盼着枫羽二人能终成眷属,追问道:“他如何说?”

    “他说,叶灵身上的香气,你的沁骨露盖不住。”

    璟然闻言猛然抬首,却是枫漓已立在院中。

    只见枫漓如闲庭信步,慢慢走近,手中拿了一个小小瓷瓶,抛到璟然怀中:“落桉丸,一月一粒,妖便发现不了神木香气。”

    只此一句,璟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看着枫漓挥袖阖上房门,又将披风轻轻罩到羽瑟肩头,璟然顿觉自己有些多余,摸了摸鼻子问道:“还有什么我需知道的么?或待你们叙过再说不迟?”

    羽瑟终于让埋在心中多时的事见了光,只觉拨云见日,一心想同枫漓温存。

    枫漓显而也觉出了不偷偷摸摸的妙处,言简意赅道:“一则云梓宸早已投靠轩辕绞,二则三怒烛台自八百年前就被轩辕绞寻得并安置于寝殿,三则金旸依为人界高手所救,四则我已告诉轩辕绞人界有冷香散传闻之事。”

    璟然虽留有些许警惕防备,却也信了七八分,脑中即刻想了许多,比如武林大会后枫羽的相会,比如那日自己寻到的是侥幸未死的羽瑟,比如前些日听闻的自新任武林盟主府邸拂袖而出的坤峒派掌门走火入魔而亡,比如枫漓定是被派来探听神器消息的,比如日后枫漓可虚虚实实告诉妖界些什么,比如万万不能叫玄海发现枫漓身份,比如……

    “五则,你大可回去再想,莫要扰了瑟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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