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凄寒夜

    “我不喜。”羽瑟抿了抿唇,“但你这买卖也不黑。虽多少抱着些有利可图的心思,可终究是帮了哥哥许多。老实说,郑勋这般一根筋的人,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气,该谢你。”

    璟然听羽瑟句句正中自己心思,半无奈半开怀,只觉身上无一处不舒爽,却又好似舒爽得很是欠些火候,干脆岔到了别的话头:“可我知道的太多,路骁要坐稳天下,我自然是他一块心病,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羽瑟执起汤匙,舀了口璟然盛在手边的甜汤:“有何不好过的,说来不过是以防万一,你既没有异心,他何必花那些气力去收拾你。”

    “喔?”璟然不禁眯了眯眼,“你怎知我没有异心?还是觉得我没有谋权篡位的能耐?”

    “你?篡位怕是不成……”羽瑟擦了擦嘴,忍不住“嘁”一声,“且不说其间风险重重,盛大庄主游手好闲惯了,真当了皇帝恐怕又不放心放权太甚,加之天家皇族种种桎梏,结果反倒过不舒坦。至于谋权……若说是做个布衣相爷,或是背后帝王,倒是……嗬,往后日子若真不好过,也是你自找的了。”羽瑟摇头轻嘲,执起璟然终于愿意放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的酒盏,抿了一口。

    璟然正放下手中玉筷,听闻此言,心头一热,却是万语不知从何说,半晌才恢复一副悠哉模样:“想当初我便说,可惜你我不是敌手,不然对弈定是有趣得紧。其实同执一子才好,你何不女扮男装,和我一同混迹?若有你在,这盘棋保准儿有趣得多。”

    女扮男装……

    唯一一次,正是那夜武城街角,那人自身后而来,说了一句“姑娘留步”……

    怎么办,分明,不想想到他的……

    璟然最是见不得羽瑟这副萧索的样子,见她神情,便知她又想起了沐枫漓,心下无奈,真是说什么话头她都能陷进去,好在方才闲扯时叫她垫了肚子,将杯盏斟满,轻轻朝她推了推,柔声道:“喝点暖身吧。”

    羽瑟的眼睛都湿了,忙将那盏酒灌了下去,让眼泪顺理成章被辣了出来。

    “喝吧,今日就陪你醉一场。”璟然心思沉重,脑中更是已将沐枫漓和云梓宸千刀万剐,面上却故作轻松笑了起来,又给羽瑟满了杯,“你若是怕酒后胡言,我发誓绝不说出去就是了,任你弄得如何狼藉,我都替你收拾,日后也绝口不提,总行了吧?”

    “狐狸……”泪水又溢满眼眶,羽瑟灌下那杯酒,喉管里都是辣辣的,也当真盼着能借酒醉忘却,哪怕一夜也好,“喝醉了还会做梦么?我好怕……我好怕……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了头了……”

    羽瑟本就经不住半点惹动,此刻再也想不到什么旁的了,更无丝毫心力压制眼泪,哭声越来越大,全然不似之前在裕德的隐忍,总算是痛彻心扉。

    看着羽瑟这样“安心”地痛哭,一杯一杯的灌着,璟然的眼竟也红了,喃喃念道:“值得么……羽瑟……值得么……”

    “不值得……不值得……”羽瑟模糊中似是听到了璟然的话,满是无助,“我不该爱他……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就连忘,都忘不了了……”怕是酒灌得猛了,猛然呛住,重重咳了起来。

    璟然哑然,心中揪得死紧,右手拍着羽瑟后背,左掌盖上自己双目,用力按了按,仍止不住酸意,只是轻轻将她揽到怀里,感觉到她那单薄的身子抖得厉害,心中某处渐渐空洞了,却疼到不行,若早知他会如此伤你……

    羽瑟软软倚在璟然怀中,绝望似的闭上眼,口中喃念:“他为什么不杀了我……狐狸……哪怕他杀了我也好啊……”

    不消片刻,羽瑟手中那壶酒便见了底,手一松,壶便滑落下来,好在璟然手快接了。只见那小手又抬了起来,想要去够桌上的酒坛,可大抵是已然喝多了,眼前的酒坛子竟分身出好几个来,挥舞着的手怎么也够不着。

    璟然默默将酒坛拎了,灌了一壶,又用内力温了起来。

    羽瑟眼见着酒坛忽而随着一只大手消失不见,又是一阵绝望,下意识抬头望望,模糊的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有个似曾相识的轮廓。正想揉揉眼看清楚是谁,一滴水珠滴了下来,滴在羽瑟眼中,混杂着羽瑟的半滴泪,再滑落……

    眼前的人也终于看清了,原来是你,枫漓,终究是你……羽瑟挣扎起身,环过“枫漓”脖颈,轻轻吻上他的唇角,一下一下轻啄着,伴着轻声呢喃。

    璟然却从未如此刻一般痛恨自己耳力过人,将她那一声声,都听得分明,她说:“枫漓,我疼……”

    璟然几近呆愣到僵硬,羽瑟却忽然撤了开去,紧接着狠狠的一巴掌甩到“枫漓”脸上,直将他打得偏了头,疼得落了泪。

    羽瑟复又抬起手来,抚上“枫漓”面颊,好似有些后悔打得重了,温柔流连:“枫漓,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你怎么舍得……你竟然舍得……”

    璟然拼命看向屋顶,呼出两口气来,又深深一个吐纳,缓缓握住羽瑟的手拉了下来,咬牙盯着她莹白手腕上那刺眼的青紫,将温好的酒递到她冰凉的手中。

    羽瑟仿佛是拿到了稀世的宝贝,捧着酒壶,竟无比满足地笑了,甚而忘了她的“枫漓”,只是笨拙地,将酒喂进了口中。

    那样的笑,璟然看着,只觉得如烟花般绚烂,也心知,必定会如烟花般消逝——羽瑟,你这样,算是彻底将自己葬在这一夜了么?

    璟然只觉有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心中悔痛万分,却不知自己是悔些什么,又是痛些什么。拎起酒坛想要昂首灌下,又怕自己心绪不佳失了分寸,万一喝多了酒水看顾不好怀中女子,内力一时失察,竟将酒坛震碎,割了一手伤痕,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扯下一片衣襟将手掌缠住……

    也不知喝了多少,羽瑟的神志已是全然不清,璟然不敢让她再喝,这才扶着她从房里出来。

    门一开,就是一股凌冽寒风,璟然忙将自己的披风也裹到羽瑟肩头,余光瞟到角落里的婉儿,也是无暇顾忌了。

    守在外面的,又何止是婉儿?

    婉惜却是连那扇门都进不去,只能独自在院子外面缩着,瘦弱的身躯被寒风吹得直哆嗦,可偏偏不甘心离开。

    想当时远远见璟然哥同羽瑟在她房中亲热,婉惜心中就如三丈寒冰。璟然哥从不曾那样猛然抱住自己,那般热烈地,一直抱着……难道冷羽瑟一放弃沐枫漓,他就再忍不住了吗?这一路上,他走在前面,羽瑟坐在马上,他却何曾为自己牵过马?这是自己从不敢想的。为什么自己要这般卑微,为什么到这等地步都不敢上前质问,万一,万一他选的是羽瑟,自己还能装傻待在他身边么?

    婉惜心中如万蛊滋生,也不知自己在院外等了多久,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他们定情了?婉惜拼命摇头,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进去多久,自己便哭了多久。

    终于,门开了,璟然哥扶着羽瑟出来了,婉惜隔了半条街远远地看着,不知自己此时的面容有多阴冷,冷羽瑟,你竟就这样柔若无骨地靠在我璟然哥怀中!

    璟然见羽瑟醉成这样,怕她经不住马背颠簸,便给流光松了缰绳,正要抱起羽瑟,就见她转而侧身扶在墙上,吐了起来。

    婉惜见羽瑟向这边转来,忙缩回墙内,只露出一双水眸,看着璟然哥挡住羽瑟的身子,他定是搂着她呢……冷羽瑟,你看到我了么,所以才故意这般么?

    璟然在羽瑟身后拍着,替她顺气,在怀中一摸,探得婉惜所绣锦帕,情急之下便也只能替羽瑟擦擦嘴角,又见离宅院不远,将锦帕塞在羽瑟手中,道句“等我”便飞身进去了,不一会儿拎了一壶茶水出来,身后跟着婉儿。

    羽瑟怕是吐够了,簌了口,又喝了两口茶,眼神稍见清明了点,迷迷糊糊能说得出话来,蒙眬笑道:“狐狸……呵……这次当真丢人了……”

    “丢什么人,来,回去吧,恩?”

    说着,璟然将茶壶转手递给婉儿,见羽瑟似是有些意识了,也不好再抱她,只得对婉儿点点头,扶着羽瑟往回走去。

    婉惜闷闷看着,那个女人,又是谁?璟然哥常在夜间去探她么?缩在墙角,直到那不知是谁的女子回了屋,又看不到璟羽二人的身影,才打算偷偷跟上。还不及抬脚,忽而听得那方向闹了起来,忙小跑着上前了些。

    天黑,婉惜站得又远,抹了抹挡住视线的泪珠,只能隐约看到,除了璟然哥和冷羽瑟,还有两个男人。

    璟然看羽瑟被伤成这幅模样,本就一肚子的火不知如何去撒,哪里料到竟还能碰到不长眼的醉汉挡道,一反平日谦谦君子模样,半揽着羽瑟的双手动也不动,一脚踹开了正挡在自己和羽瑟面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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