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看向来人,阴阳怪气道:“哟,王公公终于来了,您再不来,怕是过几日被废的就是本宫了。"

    王仁一瘸一拐地甩着白毛拂尘走进,瞅见满地的碎片与萧景明脸上的血迹,“哎呦”一声:“殿下怎么又惹得娘娘发脾气了?”

    萧景明垂眼擦拭锦袍,没应话。

    荣妃觉得王仁行动似乎比往日笨拙迟缓,她狐疑道:“本宫觉得王公公近来这双腿是愈发不利索了,可是出了何事,难不成是又挨了骂,受了打?”

    她对王仁与李原之间那点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王仁身体那点异样,八成又是李原赏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法眼,娘娘莫要担心,奴才皮糙肉厚的,受点伤不碍事。”

    他看了眼萧景明,提醒道:“娘娘平日还是得多注意些,殿下的身子可远比奴才来得金贵。”

    萧景明出生后的第三年,荣妃曾意外有孕,那个孩子最终没能存活,自那件事后荣妃性子大变,愈发暴虐,这几年萧景明为了纳侧妃一事没少忤逆顶撞,母子关系降到冰点。

    王仁知道荣妃对萧景明的成见颇深,故出声劝解,想缓和母子二人的关系。

    荣妃目光凝聚在萧景明那张脸上,左额角被瓷片划出一道伤口,他已用锦帕止住伤口流出的血,看着皮开肉绽,有些严重。

    经王仁提醒,荣妃才发现自己方才过火了些,她面上浮起一抹浅浅的愧色,轻动唇角,可没等话音落下,殿外的掌事嬷嬷未经过通传,从外入内。

    面色发白,脚步匆匆。

    一看就是发生了急事。

    荣妃刚要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掌事嬷嬷说了句:“不好啦,不好啦,娘娘 ,殿下,出事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发生何事了?”荣妃厉色道。

    “殿下,娘娘,王妃突发晕厥。”

    “晕厥”二字蓦然闯入耳中,萧景明呼吸霎时一窒,心脏连着整个胸腔都狠狠抽动,拔腿就往偏殿跑去。

    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荣妃眼前,荣妃面色冷如寒霜,她紧声问进来通报此事的周嬷嬷:“怎么回事?”

    周嬷嬷走到荣妃面前,低语半句。

    荣妃“嗖”地一下,从钿椅上站起,眼中藏满惊恐,“怎么可能呢?”

    王仁思绪转了转,蓦然一惊:“娘娘,你不会还留着那个以下犯上的贱婢吧?”

    朱门大开,王仁的话夹杂着寒风,飘入耳中,她浑身汗毛竖起。

    荣妃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不敢耽误片刻,急往偏殿赶去。

    *

    偏殿。

    一群宫女在门边围着,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你说这王妃是怎么了?这身子骨也太弱了吧。”

    “这燕人身子就是比不得赵人康健。”

    宫女们都好奇,为何郑紫柔去了一趟后院换衣,竟骤然晕厥。

    萧景明火急火燎地跑入殿内。

    “柔儿?”

    他着急忙慌地坐在塌前,眼前女人静静地躺在塌上,面容苍白无血色,萧景明伸手碰到她柔荑,感受到一股冰凉透骨的寒意和轻微的颤栗。

    她纤细洁白的手腕搭了条锦帕,太医正在为郑紫柔探脉。

    萧景明怒斥郑紫柔身边的侍女香儿: "你是怎么照顾王妃的,怎么本王离开一会,王妃就成了这副样子!”

    香儿被萧景明的怒呵声吓得不轻,颤颤巍巍的,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荣妃一脚刚踏进偏殿的门,就看见萧景明正在怒斥侍女。

    她深深吸气,平复思绪,王仁拖着她的手,抬步走入里面。

    太医探明郑紫柔的脉后,紧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长长地吁口气,随后收回手,急忙起身,双膝跪地。

    “恭喜娘娘,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太医的话落,萧景明被意外的惊喜砸中,全身一怔,懵圈地看了眼郑紫柔。

    荣妃与王仁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闪过惊讶。

    “你说得可是真?”

    “千真万确,王妃已有孕一月有余。”

    得到肯定的答案,萧景明回过神,心里被巨大的喜悦笼罩,他将郑紫柔的柔荑放在唇边,带着万分疼惜,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手背。

    “殿..殿下.... 不要!”

    郑紫柔嘴里溢出一声哭喊,蓦地睁开眼,坐直身子。

    她单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脑海中闪过可怖的画面,一双好看凤眸里的恐惧一览无余。

    “柔儿,你怎么了?”

    耳畔传来清冽的一道男声,郑紫芸抬眼,看见萧景明坐在她身侧,深情温柔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担忧。

    “殿下...”郑紫柔唇角微动,刚想开口,就看见荣妃朝她走来。

    她的话全部堵嗓子眼,抬眼看向荣妃,想起晕厥前在后殿不小心看见的那一幕,整个人不自觉的颤了下身子。

    她的手被萧景明一直握着,萧景明精准地捕捉到她情绪的波动,心里疑惑顿生。

    “柔儿没事吧,你这一晕倒可将母妃给吓坏了。”

    荣妃走到塌前,直勾勾地盯着郑紫柔,皮笑肉不笑道:“柔儿日后可要多注意些身子,方才太医说你有喜了。”

    郑紫柔还未从方才受到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就听闻这个消息,她愣愣地看向萧景明,一副傻楞的模样将萧景明给逗笑了。

    萧景明抬手捏捏她的嘴角,眉眼全是笑意:“发什么呆,是太高兴了么。”

    郑紫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浑身都因为这个剧烈的消息,震颤难言。

    萧景明的话句句分明,在耳边响起。

    震耳欲聋。

    她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高兴,整个人朝萧景明扑了过去,整个脸埋在萧景明的脖颈,哭了起来。

    荣妃见状,心中的猜测与狐疑愈深。

    郑紫柔有孕,她半分开心与喜悦都无。

    王仁戳了戳她的胳膊肘,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荣妃眸色微变。

    她开口问道:“对了,柔儿,方才你为何会在后院突然晕厥?”

    萧景明赶紧扶正她,让她平复情绪,回荣妃的话。

    郑紫柔吸了吸秀鼻,抬眼看向荣妃。

    荣妃那双看似平静的双眸里波浪翻涌。

    她紧张地咽咽嗓子,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低声回:“母妃,柔儿只是感到身子不适,脑袋发沉,就那么直接往地上栽了去,仅此而已。”

    太医在一侧搭话:“娘娘不必担心,王妃只是孕初期容易感到四肢乏力,晕厥是正常现象。只要从今日开始好生养着就行。”

    荣妃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佯装笑意道:“欸,本宫还以为是宫里哪个毛手毛脚的婢子冲撞了你,无事便行,无事便行。”

    郑紫柔眉眼垂下,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窝在萧景明的怀里。

    萧景明将她抱紧,对荣妃道:“母妃,若无其他事,我先带柔儿回府了。母妃放心,您心心念念之事,儿子一定会完成,还请您莫要心急。”

    荣妃淡淡地嗯了句,转身离开偏殿。

    萧景明看出郑紫柔的异样,他没敢在宫内继续追问,修长的手臂穿过郑紫柔的腿弯,一路抱着她,出了宫门。

    马车上。

    郑紫柔从萧景明怀里坐起,一抬眼就看见他额角上的伤口。

    “殿下,你怎么受伤了!”她伸手轻触到萧景明的伤口,“又是母妃干的吗?”

    萧景明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她摁回怀里,亲吻她的额头:“本王没事。只是母妃心情不好,拿本王出气,忍忍就过去了。”

    他疑惑问:“柔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郑紫柔嘴角的笑意沉下去:“.....殿下,为什么会这样问?”

    “回话。”萧景明一脸严肃。

    "我...."郑紫柔话到嘴边还是未说出口,只好编造个理由,“没什么,只是刚好撞见母妃殿内的侍女犯了事,那公公下了狠手,有些后怕而已。”

    “真的?”萧景明仍旧担心,出声确认。

    郑紫柔点点头,双手圈住萧景明的脖颈,“殿下,柔儿何曾骗过你。”

    萧景明得到确定的答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怀里的人话音满是疲倦,他停住话题,不继续追问,将她抱在怀里道:"无事就好,难为你有孕还陪我进宫折腾,困了就睡一觉。"

    “好。”

    郑紫柔躺在他坚实有力的大腿上,温暖的怀抱让她的心渐渐安定。

    但一阖眼,脑海中还是控制不住地出现那一幕。

    那个女人浑身是伤,全身不着一物,布满伤痕,伤口被螨虫啃咬,腐烂发霉,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整张脸往萧景明怀里蹭,深深地吸气呼气,想忘记那一幕。

    萧景明扯过一侧细软的白毛毯子盖在她身上,在她头顶的发梢上落下一吻,“睡吧,我在呢。”

    在他的耐心安抚下,郑紫柔终于卸下防备,沉沉睡去。

    他让车夫放慢速度,马车缓缓朝雍王府驾驶去。

    冷风阵阵,卷起车帘一角,萧景明朝窗外一瞥,目光顿住。

    马车刚好路过东宫门口。

    萧景明心中疑惑。

    他……怎么会在这里。

    *

    雍王妃有孕的消息,不出半日,传遍皇宫与京城,皇帝得知后,补品如流水般接连不断地往雍王府内送。

    萧景明从宫内请了一位太医,住在雍王府,专门照顾郑紫柔。

    消息传到镇南王府时,萧政亭正在庭院中练剑。

    月色清冷,两道人影来回晃动,寒光闪烁,嗖地一声,剑端刮过树枝,剑气凌厉,玉兰树上的玉兰花被凌空斩断,飘落在空旷的后院。

    叮咚一声

    萧政亭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眸色瞬变,冷哼道:怎么,你的心上人有了别人的孩子,你这心里堵得慌,要拿孤出气不成!”

    他板着脸,脸色黑沉。

    那人反应过来,朝前一看,剑端指着萧政亭的脖颈,他慌忙扔开手里的长剑。

    叮咚一声,长剑落,双膝直接跪地。

    “殿下,是我太冲动了,以下犯上,差点伤了殿下。”

    他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向萧政亭道歉。

    萧政亭看着飘落一地的玉兰花,恨铁不成钢道:“跪着吧,好好想想你跟着孤来南赵的目的,郑家害得你们徐家沦为阶下囚,孤好不容易才从刀口上将你救下,你若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孤的计划,那就滚回北燕去,就当是孤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和信任,全都喂了狗。”

    萧政亭说完,将手中的长捡起,重新入鞘,扔下一句:“跪足两个时辰才能起身,在这寒风天里,清醒清醒。"

    那人低头道诺,眼里全是落寞与忧伤。

    他跪在地上许久,丝丝冷意袭上心头,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肩头飘落片片雪花,几滴泪水滴在修长的指尖,冰冰凉凉。

    一抬眼,才发现。

    原来,是入冬了。

    *

    雍王府。

    谢慕云忙完手头上的公务,听闻郑紫柔有孕,特来向萧景明道贺。

    她走至书房门前,萧景明与侍女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本王这段时间公务繁忙,不能时时刻刻陪在王妃身边,这要开始入冬了,王妃睡觉时,一定要有人在身边守着,冷了要为她添被,切不可让她受冻。”

    “所有的吃食都必须用银针验过,让婢女试吃过,才能送到王妃跟前。另外,苏侧妃若是去听澜阁闹,就直接赶出去。就说是本王允许你们如此做的。这些日子,务必要细心谨慎地照顾王妃,知道了吗?”

    “诺。”

    侍女们皆应下。

    谢慕云站在书房门口,房内烛光影影绰绰,他眉眼布满柔光,她从他眼里,感受到了一个男子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

    郑紫柔陪他在边境过了四年的苦日子,萧景明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尖上呵护着,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伤害。

    谢慕云心底暗暗滋生了一丝羡慕。

    透过暖黄的烛光,她有些恍惚,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想起燕回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曾说过,

    孤今生,不需要那么多女子,天下女子众多,只有你能入了孤的眼,孤要云儿陪着,走完这一生,我们定能儿孙满堂,笑看江山万里。

    她曾与他盟誓,永不负他。

    虽是逢场作戏,但她真真切切地拥有过他的真心。

    她的生命里,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如眼前人那般温柔耐心地对待过她。

    她鼻尖泛起酸涩。

    耳边传来萧景明的一句:

    “怎么在门边呆着,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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