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云从记忆的泥潭中挣扎出来,“来了。”

    她跟上萧政亭的脚步。

    两人并排走着,谢慕云想起方才的的回忆,看了他一眼,却瞅不清他幽深莫辨的黑眸中的情绪。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萧政亭与燕回骨子里都藏着一股狠劲,但细细观察,两人还是有不同之处。

    燕回是高山上的白雪,暖阳一洒,易融易化,她就是拿捏了他对她的心软,一击致命。

    萧政亭是藏于剑鞘中的刃,一旦出鞘,刀刀致命,比燕回难对付多了。

    “你一路都未吭声,是哑巴了吗。”萧政亭冷声道。

    “你才哑巴。”谢慕云回怼。

    “来来来,猜诗谜啦,猜诗谜,猜对就有礼品相送,绝不会空手而归。”

    两人的目光顿时被前方高台处传来的吆喝声给吸引,偏头朝侧面一看。

    前方酒栈门前搭建起高台,人群迭起围在四周,纷纷注视着上方正在吟诗作对的男男女女。一人率先在装了纸条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字条,根据主题作出上联,若是人群中有人可以对得上下联,那两人就继续对垒,再重复一次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他脚步停在原地,眸中掠过一丝怀念,侧脸看向谢慕云,见她视线看向高台,眉眼同样有些神伤。

    寒风吹来一阵记忆的浪潮。

    他记得,三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燕国都城燕京,当天同样也是上元佳节。

    "你参加过这种诗词歌会吗?”

    他倏然提问,谢慕云心里一咯噔,秀眉凝起,抬头直愣愣地看他:"为何王爷会这样问?”

    萧政亭盯着那双秀丽明媚的眼,一字一句慢吞吞的道:“因为五年前,本王就是此遇见本王的王妃。”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怀念与留恋,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映入她眼底。

    谢慕云抿唇没应。

    听见他继续道:”当时本王以为一辈子得一妻,足矣。可惜世事无常,斯人已逝。”

    他挑眉看谢慕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与她的容貌长得挺像的,只不过性子可比她泼辣多了。”

    长得像?

    谢慕云听见 “长的像”这几个字,心里有些不舒坦,敢情他是将自己当成替身了?

    长得像他已逝的妻,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与她纠缠不清,就是为了通过自己来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谢慕云觉得可笑又无奈。

    见她一直不答话,他捏她嘴角:“怎么?不高兴了?”

    “岂敢,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哪里轮得到小的生气。”

    嘴上说着没有,神色却浮现出不满。

    萧政亭笑着牵起她的手,刚想开口说话,身边人“啊”了一声,顿时眼前几道残影闪过,一道血柱从脖颈飞溅而出。

    霎时,天青色的袍服染上一抹夺目的红。

    “啊啊啊啊啊啊”

    惊乍声起,众人脸色骇变,恐慌逃窜。

    轰隆一声,高台倾塌。

    “云儿,小心。”

    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整张秀脸埋在眼前人的胸膛,因为他的下意识的举动和喊声,谢慕云全身一僵,只剩心脏砰砰跳动。

    那一声“云儿”,轻轻柔柔的。

    在那一瞬,她似乎听见故人的声音。

    萧政亭紧紧地揽着谢慕云,往无人之处跑去。

    后方刀剑乱舞,血光四溅,哀嚎遍地。

    一路疯狂奔袭,萧政亭脚尖一点,顿时两人停在一处酒栈的二楼。

    “啊,王爷....救救我....”

    "柔儿!”

    谢慕云回头一看。

    黑衣人的长剑横在郑紫柔的脖颈上,她发髻凌乱,神色万分恐慌,双手捂着腹部,向萧景明高声求救。

    萧景明的白袍染上鲜血,眼眸发红,手中长剑不停飞舞,一刀砍死一个黑衣人。

    寡不敌众,瞬息之间,那道紫色的身影被拖走,“啊...王爷!”

    “王爷!”

    一名黑衣人正举刀要朝着萧景明的脖颈砍去,情急之下,谢慕云掏出随身携带的弓弩,按下板扣,短箭以迅雷之势从高处扫射而出,正中心门。

    萧景明看见短箭,瞳孔一缩,讶异的回头望向往短箭射出的方向。

    “该死!”

    谢慕云眼前一黑。

    萧政亭按住她的肩膀,跪在地面,躲开萧景明的视线,大掌直接朝她脑后一拍,直接将她敲晕。

    “小四,令风,直接将她带回王府去。”萧政亭回头唤了声燕淮,燕淮带着面具从里间走出,从萧政亭手里抱过谢慕云。

    燕淮低头一看谢慕云,轻啧道:“果真长得不错。”

    “皇兄,你去哪啊,喂!”

    *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百姓四散,无数彩灯被毁。

    满地狼藉,不堪入目。

    禁军统领带着兵赶到时,就看见萧政亭扶着负伤的萧景明。

    "殿下!镇南王,这是出何事了?”

    韩青从马上一跃而下,万分焦急的跑到萧景明身边问。

    萧景明的手臂被刀剑划破,潺潺血珠从伤口流出,顺着指骨滴落在地,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眼眸充血泛红,胸口不停起伏,他想推开萧政亭的搀扶,但是却无能为力,沾了满手鲜血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指向金陵城门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快,快,九叔,韩统领,本王无大碍,柔儿被那群黑衣人给挟持了,你们快去救她。”

    “快快快,你们快去追。”

    韩青一听郑紫柔被人劫走,赶紧吩咐身后的副将,让他带兵去追。

    “你...你也去.....”萧景明冲韩青吼了一声。

    “可是王爷,你伤得如此重,臣不能...”

    "本王无大碍,你快去..."

    韩青耐不住萧景明的请求,上马拉过缰绳。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万分着急的喊声,“韩统领。不好啦。不好啦。”

    韩青蹙起眉心问:“又出何事了?”

    来人穿着双重长襦,身披铠甲,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胁下佩剑,一看就知是某个府邸的府兵。

    从皇城的方向奔袭而来,跪倒在地。

    “韩统领,晋...晋王府走水了。”

    声音惨杂着万分焦急。

    萧政亭听见“晋王府”三个字,眉心凝起,眸中的疑惑顿生。

    晋王萧景承,王皇后之子,当年王皇后难产而亡,留下年仅五岁的萧景承,之后因为一次失足落水患上痴傻症被皇帝嫌弃,关在晋王府不许他迈出门一步。

    他都快忘了这南赵的金陵城还有这么一号人...

    走水...

    多年未曾踏出王府正门一步的亲王今日却忽然出事?

    怎么事情全赶在今晚发生....

    *

    一个时辰后,消息传到皇宫。

    连着三日,太子与雍王皆遭贼人行刺,事关重大,皇帝下令封锁京城,以及京畿周边的村庄,派李原带着左神策军前去追查今日上元节内捣乱的真凶。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两位亲王遭遇行刺,一位王妃离奇失踪,一时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

    巍峨皇城上方,乌云密布。

    当天后半夜,暴雨倾盆。

    谢慕云是被暴雨声吵醒的。

    “醒了?咳咳咳…”

    她朝着那道声音望去,萧政亭正坐在炕上,指尖拿着白玉瓷杯饮了口茶,神情一如往常,懒散慢悠。

    谢慕云捶了下依旧有些发晕的脑袋,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一下全部涌入脑海中,她抬眼看着坐在炕上悠闲品茶的萧政亭,蓦地怒了:

    “萧政亭!你平白无故将我敲晕作甚。京城大乱,你还有心思在这品茶!"

    她说完从榻上跳下,直接往房门外走。

    “去哪啊?”

    “不用你管。”

    她语气过于生硬,冷冰冰的,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温度。

    萧政亭断定,她出了镇南王府后会去找萧景明。

    瞬间恼了。

    砰地一声剧响。

    茶盏从手中飞出,空中掠过一道弧线,直接摔在谢慕云脚边,碎片划过天青色的衣裙,衣裙上的大朵玉兰花霎时烂出一个大口子。

    “啊...”

    下一刻,谢慕云的脸和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整个人被按到炕上。

    “滚开...滚开...!”

    她的唇角被碎片划了一个小口子,洇出一抹刺眼的红,萧政亭毫不留情地用拇指捻住她的伤口,用尽全力强硬地板正她的整张脸。他手上沾了些茶屑,西域龙井的靡靡茶香萦绕在鼻尖。

    谢慕云眼神如千年的寒冰,落在萧政亭眼里,他直接冷哼一声质问她:

    “怎么,萧景明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若不是本王今夜拦着你,你要替他去死不成!本王今日也受伤了,你怎么不闻不问,成日对着别的男人献殷勤,惯会作践自己!”

    伤口被茶水浸湿,指甲盖刺入血肉,谢慕云疼得眼里控制不住冒出泪珠。

    见她咬着下唇不吭声,手上力道又加一分,“回话!”

    “无可奉告。”她红着眼,拒不承认。

    身下人脾气倔如驴,仍旧是要和他对着干,萧政亭直接将她衣裙掀了。

    "本王不允许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他直接对着她的伤口吻下去,薄唇瞬间沾满殷红的鲜血,随后低头撕啃她的红唇,两张唇贴得密不可分,舌头乱搅,血水混杂在唇齿间,强硬地撑开她牙关的那一瞬,心底的苦涩愤懑不甘,全部倾泄出来,发狠地掠夺与索取。

    “嗯...”唇间溢出呜咽之声。

    下一刻,萧政亭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残影,他本能地偏头一闪,两人身子瞬间对调。

    划拉一声响,炕桌,茶几,书卷,摔落一地。

    他的左手传来一阵刺痛。

    “你!”

    他睁大瞳孔。

    谢慕云喘着气,遍身皆赤,唇角与眼角的血一滴滴的砸在他肩上,一只手颤栗的握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死死扎入血肉中。

    她趁机抓起他左手的无名指放在眼前,却发现他指缝里没有那一颗黑痣。

    谢慕云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不是他!”

    血水与泪珠滴落在他的脸上,萧政亭听见那句话,心脏一抽抽的疼。

    谢慕云强迫自己再次接受这个事实。

    “是我想多了,你不是他,他不会那么狠心对我。”

    她吸吸发酸泛红的鼻尖,低头假借萧政亭松力分神的间隙,撑起身子。

    松开匕首,叮咚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扭头直接推开房门不顾迎面袭来的暴雨,捂着脸,直接跑出镇南王府的大门。

    萧政亭按着自己的左手从炕上坐起,耳边回响着她那一句“你不是他,他不会那么狠心对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愣愣地看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刀口沾了两人的鲜血。

    破月....

    她竟然,竟然还留着破月,还用它亲手刺伤他....

    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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