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燕淮与令风从门外急步走入,便看见萧政亭握着手中的匕首出神,手背的刀口又大又深,鲜血顺着手背一滴滴的坠落地面。

    “殿下!”令风赶紧让人取来纱布与止血药。

    “这是发生何事了?皇兄,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燕淮扶着萧政亭坐到榻上。

    萧政亭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深吸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条锦帕,仔细的将破月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

    “孤无碍,只是和她吵了一架。”

    他问燕淮:“徐清还没消息吗?”

    燕淮摇头:“没有,那小子还没来信,我们的人已经在外面接应了,皇兄放心。”

    萧政亭沉默地点头,情绪仍陷在悲伤之中。

    燕淮纳闷道:“皇兄,臣弟不懂,你这样纵容徐清如此对待雍王妃,目的是什么?徐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人,毁了一个郑紫柔又能如何,郑家根基还是毫发无损。”

    十年前,北燕爆发了一场“银佛案”

    郑国公带领百官上书燕帝,徐家被诬告私下供奉佛教,当年北燕正在实施灭佛尊儒政策,燕帝大怒,直接将徐家百余口人全部斩杀。

    萧政亭低头捡起刀鞘,将破月重新塞入刀鞘中:“当年皇爷爷改革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百官,没有徐家也会拿别人开刀,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郑国公当年支持父皇,徐家支持怡亲王,皇爷爷在怡亲王与父皇之间选择了父皇,自然要为父皇日后执掌朝纲肃清障碍,郑国公与徐相同僚为官,郑国公看不惯徐相实属正常。徐清只是对萧景明的王妃有执念。”

    他看了眼燕淮,笑得无奈:“ 小四,等你哪一天遇见自己钟意的姑娘了,你就会发现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是感情的欺骗,那种感觉,会叫你痛入四肢百骸,锥心刺骨。 ”

    "徐清如此,皇兄亦是如此。"

    燕淮静静的看着萧政亭,视线移到他缠满纱布的左手,欲言又止。

    “咳咳咳”

    萧政亭不停咳嗽,燕淮拍着他的背,一脸忧心,“皇兄,你说你趟这浑水就算了,怎么让那群狗崽子将你也给刺伤了!”

    轰隆一声剧响,惊雷滚过屋顶。

    燕淮的话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

    “不对。”

    萧政亭思忖着今日发生的事,脸色霎变,嗖地一下站直身子,“不对啊,不对劲。”

    “什么不对啊,皇兄!”

    萧政亭眉头紧锁。

    “徐清只是想带郑紫柔离开南赵,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孤在徐清离开前再三叮嘱他不要闹大,他也明白孤的意思,直接将人敲晕带走便可,直接跟禁卫军刚上是下下策,他不会不知这个道理。今日那群人连孤都敢刺,定是有猫腻。”

    “皇兄的意思是....?”燕淮有些不解。

    萧政亭蓦地笑了,“看来,还有其他人想让雍王妃出事!”

    “啊!还有人想要雍王妃的命,那....那会是谁啊?”

    燕淮挠挠头问,萧政亭抿唇没应,径直站起身推开窗棂,看向窗外,不远处的晋王府的漫天火光早已被雨水淋灭,不见丝毫硝烟。

    惊雷翻滚,雨珠飞溅,噼里啪啦。

    掌心放置窗台,暴雨打湿他手背,血水渗出,浸湿纱布。

    这一场雨水,来得是真及时。

    *

    谢慕云冒着暴雨跑出镇南王府,随后直接回了谢府。

    因为身穿女装,她用银针将谢府门口的小厮弄晕,外套小厮的衣裳,偷偷摸摸的从后门入内,去了梨芳院。

    这个时辰回府,江氏吓了一大跳。

    谢慕云没与江氏多言,让江氏派女使处理好门口的小厮,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门,直奔雍王府。

    *

    凌晨子时。

    宫内派来御医为萧景明诊治,太医们得出结论,萧景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简单包扎开了药方子,随后返回皇宫,向皇帝交差。

    谢慕云刚来到雍王府,便瞅见王仁与苏氏正在榻前安慰萧景明。

    “王爷,父皇已知晓此事,派韩统领与李大人去抓贼人了,定能找到姐姐的,姐姐是有福之人,定能平安回来的。”

    苏氏在一侧安慰,她身穿一身桃红色的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假惺惺的泪珠挂在脸上,绣帕捂着脸哭泣。

    王仁看着萧景明消沉至极的模样,冷声开口:“殿下,娘娘派杂家来跟您说一声,这人的命数都是天注定的,王妃今日这一劫是躲不过的,若是回不来,还请殿下莫要过于伤心,要以大局为重。”

    萧景明躺在榻上,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王仁的话飘进耳中,他堪堪抬眼,瞥见榻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苏氏,怒呵道:“回你院子里去,本王不想看见你。”

    “王爷....”苏氏不情不愿,娇声道。

    “滚回去!”

    他整个眼珠子布满血丝,苏氏在眼前晃荡,心里生起一股浓浓的的怒火,本就是强塞入府的人,他嫌她碍眼。

    “回去!不然本王明日就赐你休书一封。”

    萧景明的话绝情冰凉,苏氏一听,呜呜的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还不走?"

    苏氏怕萧景明是真的要休了她,不敢继续留在书房,小跑着出了房门。

    谢慕云就站在书房门口,苏氏跑出来时差点撞上她。

    房内王仁目睹萧景明对待苏氏的恶劣态度,为她鸣不平,“王爷,请恕杂家多嘴一句,王爷方才那般对苏侧妃,实在是有些过分。“

    “过分?”萧景明冷哼,“本王的爱妻如今生死不明,苏氏作为一个妾,竟然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还穿得如此艳丽,分明就是无视尊卑礼仪,僭越犯上!”

    萧景明语气强硬,王仁神色骤变。

    “殿下!你不要忘了是谁让你有今日的,荣妃娘娘在宫内苦苦熬了二十多年,将唯一的指望都寄托在殿下身上了,殿下难不成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杂家与娘娘作对不成!”

    阉人的声音回荡在书房各个角落,尖锐,刺耳,如一座巨山,压在心上将人心都压垮。

    萧景明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眸充血泛红,死死的盯着王仁,眼底的不甘呼之欲出。

    "王爷乃是性情中人,王妃失踪焦急过度,一时嘴快,公公何必放在心上。"

    谢慕云的一句话打断屋内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王仁转头,见到谢慕云有些惊讶。

    “臣见过王爷,见过王公公。”

    “公公不必生气,还请公公回宫告知荣妃娘娘,殿下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待,还请娘娘放心。”

    谢慕云好言好语的劝说,王仁面色稍霁,顺了顺气道:“王爷,当年娘娘是如何上位的,王爷与杂家心里门清,若是有一日杂家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话说一半顿住,“王爷这么多年不会不知这个道理。王爷与杂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日后该如何做王爷心里也清楚。”

    王仁说这话时,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萧景明,身子站得笔直,话里全是傲慢。

    他的话,带着敲打,提醒。

    萧景明轻咳两声,对上王仁的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眸,咬着牙后跟道:“请公公告知母妃,本王知道了。”

    王仁手中的白毛佛尘一扬搭在左手臂弯,双手合上,面露奸笑道:“王爷明白就行,杂家要说的都已说完,天色已晚,杂家就先回宫了。”

    说完扭头离开,迈着盛气凌人的步伐,走出王府的门。

    书房内。

    谢慕云站在榻前,看着眼前人。

    榻前的烛光影影绰绰,照在榻前人苍白俊朗的脸上,他靠在玉枕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禅衣,面色形同枯槁,双眼紧紧的阖上,不见丝毫生气。

    "王爷,王妃定会平安归来的。"

    谢慕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怎么连你都拿这种敷衍的话来搪塞本王。”谢慕云的话落入他的耳中,他睁开眼,看着榻前站着的谢慕云。

    临近子时,她却出现在雍王府,萧景明有些意外。

    “差点忘了问你,九叔今日也受伤了,他伤得重不重,父皇派来的御医都一窝蜂的挤到雍王府,也不知有没有去镇南王府。”

    “受....受伤?”

    谢慕云听见他的话,愣在原地。

    “今日那群人身手实在厉害,不止本王,他们还伤了九叔。”

    谢慕云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把粗砂,朱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政亭今日也受伤了?

    她想起一个时辰前他带着滔天怒意的质问,他说她心里只装着别的男人对他冷漠至极,当时她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

    难怪,难怪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用匕首刺伤他。

    原来今天晚上他也负伤了。

    “慕云!”

    “为何不回本王的话!”

    萧景明不满道。

    谢慕云“啊”了一声,想起他的询问,低声回:“王爷放心,臣是才从镇南王府过来的,镇南王并无大碍。”

    “那便行。”

    “王爷,今日之事实在蹊跷,京城天子脚下,竟有贼人行刺,还能够躲开众人的追查,这实在太反常了。”

    “臣斗胆问王爷一句,王妃可有在外同人结仇或与人发生过口舌之争?”

    萧景明将回京之后发生的事全部在脑海中过滤一遍,摇摇头:“柔儿性子一向温和,不善与人争吵,回京也才半年,接着就有孕在府修养,连这金陵城内许多女眷送来的拜访贴本王都推了,在外结仇,不大可能,府内苏氏倒经常来找她麻烦,不过柔儿好歹是从北燕前来和亲的,苏氏就算再看不惯她,也没胆子做出雇人行凶的事,何况本王看着今日那些杀手,个个武艺高强,连本王和九叔都敢伤,背后主使一定不是普通人。”

    谢慕云耐心地听完萧景明的分析,觉得他说得有理,但还是尝试着从他的话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侧妃苏氏是荣妃强行让萧景明娶的。

    整个金陵城最不喜欢郑紫柔的,就是荣妃与苏氏。

    谢慕云看着萧景明,有些犯难,她试探性的问:“王爷,可有怀疑过荣妃娘娘?”

    话落,一阵寒风从半掩着的窗前涌入,榻前不远处的亮着的一盏煤油灯灯芯燃尽,啪嗒一下,灭了。

    灭得静悄悄的。

    “母妃...”他看着谢慕云的脸,整个人倏地一下如挨雷击,“母妃...”

    “殿下是想到什么了吗?”他眼底闪过一丝恐慌,谢慕云紧声问。

    萧景明惊恐且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嗓子道:"上个月,柔儿在宫内晕过去,回来之后就经常梦魇,睡不安稳,当初本王还以为是她孕中多思才会如此,现如今回想起来,她有可能是在母妃宫内看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可母妃....."

    他觉得荣妃虽不喜欢郑紫柔,但不至于用这种阴毒的法子来暗杀她。

    这些年荣妃逼他纳妾也是因为郑紫柔嫁入雍王府四年未有所出,荣妃一直盼着他能早日绵延子嗣,郑紫柔有孕后荣妃还经常差宫里的嬷嬷送来补品,他还欣慰,两人关系有所缓和。

    怎么可能呢....

    萧景明摇了摇头。

    谢慕云有意提醒他:“臣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爷,王爷就被荣妃娘娘罚跪在宫殿门前,在冰天雪地中背诵《君子赋》,荣妃娘娘这些年对殿下都冷若寒蝉,何况是对王妃呢。”

    她说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场景,萧景明抬头看了她一眼。

    心中一惊。

    “臣斗胆劝王爷还是抽空进宫一趟,弄清楚王妃晕厥的原因,才能确认今日那些人是不是荣妃娘娘派来的。”

    萧景明深吸口气道:“好,明日柔儿若是回不来,本王就进宫,试探下母妃的口风。”

    谢慕云刚想开口,门嘎吱一声响。

    东竹从外走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王爷,该喝药了。”

    "拿过来吧。"

    “那臣就先回府了。”

    “好。”

    谢慕云走到门口,听见后面传来一句:"晋王府那边如何了?走水的原因探听清楚了吗?”

    晋王府走水?

    她眉心蹙起,踏出房门,袍服裤脚浸湿,雨水透过外层长袜,入侵肌肤。

    冬日的雨水冰冻得她脚背发麻。

    走水,又恰好下雨。

    怎么会那么巧?

    世人皆知,晋王痴傻,晋王府的大门更是关了足足十八年。

    若是真痴,便相安无事。

    若是假痴...

    她抬眼看着浓稠夜色,心中的鼓槌敲打着她的神思。

    一下又一下。

    *

    京郊的一处破庙,寺庙内惨败荒芜,破旧的佛像和十八罗汉铜像皆染上一层厚重的灰尘,窗棂上布满蜘蛛网,杂草遍地成堆,空气腐霉阴湿,鼠蚁螨虫到处乱爬。

    一女子被绑在木桩上,眼睛蒙上白布,嘴里塞了团破布,发出唔唔唔的碎吟声。

    一阵湿气袭上脸庞。

    眼睛与嘴唇重获自由。

    眼前闪烁着一道幽幽亮光,她循着亮光望去,看见那人,稳稳当当的站在眼前,一身玄色便衣沾满雨珠,长身挂剑,眼底的弥着滔天怒气。

    那张熟悉的脸,重现于眼前。

    “徐...徐哥哥...”

    她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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