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那环锦好端端地为何穿着死人的衣裳?!

    总不能是她自己想穿的吧?!

    可若不是她自己穿的,那……

    越想越恐怖,华清棠倒吸一口冷气,拢了拢衣裳不安地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偌大的绮陌春坊里,竟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轰隆!”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不停拍打在门窗上,轰鸣的雷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偏偏,新桐仿佛失了神智一般,手扶着走廊上的栏杆,踉跄着想要站起身,又摔了回去。

    她身后的窗户被猛的吹开,狂风混杂着雨水劈头盖脸地朝她而去,打湿了她的衣衫,吹散了她的发髻。

    走廊上点燃的根根红烛,也随之灭掉大半,仅剩的零星火苗,摇曳的阴影交错间,像无数双巨大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温玉沉眼疾手快地趁着风声停歇的空隙用力地关上了窗,就听到女子低低地呜咽。

    “是束玉娘子,一定是她……”

    “是束玉娘子回来复仇了。”

    “我们谁也逃不掉。”

    新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整个人面色苍白的又哭又笑。

    在这空荡又寂静的环境中,那笑声显得愈发冰冷刺耳,丝丝缕缕的传到众人耳中,宛若一条毒蛇,阴冷地嘶鸣缠绕着。

    一时间,明明烧着地龙,炭火中的苏合香闻起来更是暖意融融,众人却还是凭空升起一股寒意,从脊背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华清棠有些惶惶不安,朝着沅湘走了几步,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像是抱住了护身符。

    沅湘安抚地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搓了几下。

    姜宁垂眸望向新桐,沉声道:“束玉,是怎么死的?”

    “我,我不知道。”新桐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姜宁使了个眼色,温玉沉拿出火折子,将两旁熄灭的蜡烛点上,室内顿时亮堂了起来。

    沅湘也推开了环锦隔壁的房门,她方才趁着那些行首们回房时瞧过,这屋子当时并没人进去,也没见人出来过,打开之后,果然是空的。

    姜宁走进去坐到椅上,两名官差也一人一只胳膊将新桐架了进来。

    新桐双手揪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垂着头,舔舐了几下干燥起皮的唇瓣,涩声开口道:“是听别人说的,说束,束玉娘子被扔,扔去了乱葬岗。”

    “听谁说的?”

    “她们都在说,我不记得是谁了。”新桐的头垂得更低了,隐约还有抽泣声断断续续响起。

    姜宁叹了一声,看向沅湘。

    沅湘蹲下身,拿出帕子递给新桐,柔声安慰:“先擦擦眼泪。”

    “谢,谢谢姑娘。”新桐哽咽着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等她心情平复了几分后,沅湘问道:“你和环锦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新桐快速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落泪:“环锦娘子待我如亲姊妹般,当初,我刚被妈妈买回来的时候,就被环锦娘子要到身边了。”

    “她说我机灵,说我好看,新桐这个名儿就是娘子给我起的。”

    “她也从不像楼里的其他娘子,看不起我们这些伺候人的小女使,动辄打骂。反而素日里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她都想着我。”

    “那她在这里,有没有和谁有过仇怨?”沅湘缓声试探道,“比如说,束玉娘子?”

    新桐手一抖:“没,没有。”

    沅湘也不强求,反正绮陌春坊里那么多人,她不愿意开口,总有能开口的。

    “那除了束玉娘子,还有其他人和她有过矛盾争吵吗?”

    “我家娘子貌美,倾慕之人众多。”新桐声音很轻,“所以楼里有些娘子都心有不满,认为是我家娘子故意抢她们的恩客。”

    “要说争吵,那最近应该就只有白凤娘子了。”

    姜宁瞥向温玉沉,见他转身离开,问道:“环锦最近想要赎身?”

    新桐诧异地抬头看了姜宁一眼,又快速垂了下去,答道:“是,只是那位张公子听说是出了事,赎身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没了张公子,难道就没有王公子李公子吗?”姜宁追问,“张公子不成了,你家娘子就甘愿放弃了?”

    “是桑妈妈。”新桐攥着手心,用力咬了咬唇瓣,“她知道娘子想要赎身的事后,把赎身的银子往上涨了好几千两,不愿意放娘子离开。”

    说话间,温玉沉领着那位白凤娘子来了房内。

    倒也巧,正是那日被温玉沉打晕,问话之后又关在柴房里的女子。

    此时显然已经知道了二人的身份,进来之后头也不敢抬,整个人安静的像只鹌鹑。

    “你先下去吧。”姜宁看向新桐说道。

    “是。”新桐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转身出了房门,被官差看守了起来。

    姜宁这才又促狭地冲着白凤微微一笑:“白凤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大人说笑了。”白凤垂眸道,“奴家没见过大人。”

    “你倒是记得牢。”姜宁失笑,“也记仇。”

    白凤缩了缩脖子,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可上次无辜被敲了那么两下,她脖子那里疼了好几日,又不敢去请大夫,怕妈妈问起原因来不好说。

    此时好不容易见到罪魁祸首,还听了那么一句,自然就被怨气冲昏了头脑,想都没想的就怼了回去。

    “行了。”姜宁从钱袋里掏出五两银子来放在掌心,伸到她面前,“老规矩,说清楚了钱就是你的。”

    “哎呦。”白凤骤然变了脸,快速的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抓了过来,笑的合不拢嘴,“原来是大人您啊。”

    “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奴家都告诉您!”

    “这可是你说的。”姜宁挑了挑眉。

    “是,是奴家说的。”白凤有些迟疑地应了,反应过来之后又找补道,“只要是奴家知道的。”

    “你在绮陌春坊多久了?”

    白凤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答道:“五年了。”

    “想过赎身吗?”

    “没想过,赎身要是遇到个家境不好的,说不定还要给臭男人洗衣做饭浆洗缝补伺候他。”白凤嫌弃地用帕子捂了下鼻子,“可在这儿,好吃好喝的被别人伺候,难道不好?”

    姜宁微微颔首,又问:“束玉怎么死的?”

    “束……”白凤的话刚开个头,反应过来之后,忙又把后面的咽了回去,有些恐惧又有些慌乱地赔笑道,“大人真是难为奴家了,这奴家怎么知道。”

    “真不知道?”姜宁又拿出五两银子来。

    白凤盯着那银子,眼都直了,只是看上去,依然心有顾虑:“真,真不知道。”

    “清棠,我方才好像丢了五两银子。”姜宁佯装苦恼,“不会是被偷了吧?”

    “大人,有没有被偷,搜一下就知道了。”华清棠狡黠一笑,上前掰开白凤的手,惊喜道,“诶,大人,就是她偷了银子!”

    “啊?”白凤眨了眨眼,懵在了原地,“不,不是……”

    “当着本官的面就敢行偷盗之事,那还得了?!”姜宁忍了笑,冷哼一声,“温玉沉,拖出去打!”

    “别,别,我说!”白凤终于看明白了,苦着脸求饶道,“大人饶命,我说。”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束玉是怎么死的,是前阵子,薛郎君来这里吃酒,有个刚来的不长眼,冒犯了他。”

    “他就提起了,束玉。”

    “说,说是不是也想像她一样,被,被丢进乱葬岗里,喂,喂狗。”

    短短一句话,白凤说的断断续续,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薛郎君?”姜宁问道。

    “就是……”白凤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就是薛家二郎。”

    姜宁回想了一会儿,好像隐隐听谁提起过:“是中书舍人的那个薛家?”

    “是,就是他家。”白凤应道,又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大人,奴家求您,您可千万别说是奴家说的,不然奴家就没命了。”

    “放心吧。”姜宁点点头,“我听说,束玉之前不是逃跑了吗,怎么会落到薛家二郎手中。”

    既然开了口,倒也不怕再多说些,白凤心一横,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个干净:“是逃了,桑妈妈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可后来不知道怎的,她竟又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了?”华清棠惊奇地张大了嘴,“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可不是嘛。”白凤啧了几声,摇了摇头,“妈妈当时挺生气的,后来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非但没把她关起来,还高高兴兴的让她走了。”

    “这之后,再听到她消息,就是方才说的那件事了。”

    姜宁愁眉紧锁,往椅后靠了靠,坐的舒服了些:“那环锦和束玉的关系怎么样?”

    “束玉以前是落罪的犯官家眷,被卖到这里头来的,骨子里傲着呢,她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白凤冷哼了一声,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她刚来的时候,没少挨妈妈的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那张脸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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