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之其实是知道的,只要她还在这个苏府一日,那就终究无法触碰到真正的自由。

    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个蠢念头,虽说她清楚这个念头可能会断送自己,可若是再不挣扎,自己就只能嫁到太傅府去。

    她没得选。

    苏沁之相信沈晗肯定会理解她,也相信沈晗一定会向着她,就像曾经一样。

    果不其然,沈晗答应了她的提议。他们定下了一个日子,时间一到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浪迹天涯,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那日,她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赶去了沈晗的家,瞧见门口正停放着他们早就备下的马车。她欣喜地推开了沈晗家的房门,可里头等着的人并不只有她朝思暮想的男子,还有她家的侍卫,以及她的的父亲。

    苏延坐在主位上,闭着双眼哼着小曲,手上正悠然自得的拿着一只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盏盖子轻轻敲击着杯口。

    作为女儿,苏沁之最是熟悉他的这副神态,这是他在打猎时碰到猎物时才会露出的模样。

    “来啦。”苏延开口道,却没有睁开双眸瞧她一眼,“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晚些。”

    苏沁之瞧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沈晗,很是担心他受了什么威胁,急切地问候道:“阿晗,你没事吧?”

    可出乎预料的是,沈晗并没有搭理她。他扭过头,目光躲闪,不愿意多瞧上她一眼,好像在逃避些什么。

    “啪啪啪”。

    坐在主坐上的苏延不知何时放下了茶盏,微微撑开眼皮,不停地鼓起了掌。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苏沁之,冷言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苏家竟出了你这样一个情种?”

    从视觉上来看,站着的苏沁之明明应当俯视自己的父亲,可苏延在官场纵横多年,早已练就出了凌冽的气场,这气场使苏沁之不寒而栗。

    “爹。”

    苏沁之的声音不大,可单是这一个字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苏延明明没有对她破口大骂,却依旧能让苏沁之喘不过气。从幼时起她就一直被教育要听父亲的话,所以父权上的威压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平日她没犯错的时候见到苏延都会不寒而栗,更别提如今大错被捅出的状况了。

    面对着眼前的女儿,苏延并没有说太多话,而是将手伸了出来,手指往地上指了指。

    苏沁之立刻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沁儿,你知道吗,你是我最欣赏的女儿。”苏延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儿,将手腕上佩戴着的佛珠拿了下来,不停地转动着,“我曾无数次和别人夸耀,我有一个知书达理、明媚开朗的女儿,任何一篇描写女子美好的诗歌都配不上你。”

    曾。

    苏沁之低着头,在心中细细默念了一遍这个字。

    这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她在父亲心中已经不是那样的女子了?

    想到这里,苏沁之竟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

    见她不答,苏延颇为感叹地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可我怎么都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女儿,会亲手谋划出一场背叛家族宗亲的闹剧。”

    他缓缓起身,手上依旧在盘着那转佛珠,却始终不曾将目光落在沈晗身上。眼瞧着苏淮之依旧一言不发,作为父亲的苏延自是清楚此时的她正在想着什么。

    他要亲手把她的梦境给撕碎,让她明白背叛苏家的后果。

    苏延走到了苏沁之跟前,直指不肯说话的沈晗,扬声道:“你说说你可笑不可笑?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小人放弃整个苏家?”

    苏延的这番话无疑戳到了苏沁之最在意的部分。

    她抬起头,鼓足勇气与苏延对视,小声争辩道:“你不能这么说他。”

    “我为什么不能?你知不知道是谁带着我来到这里的?又知不知道我方才手上的那盏茶究竟是谁给我亲手端上来的?!”

    苏沁之愣住了。

    她侧过头,望向了在角落里缩着脑袋的沈晗,脑中一片空白。苏延似乎很满意她露出的这副表情。他停下了转动佛珠的手,宛如一个赢得大战的胜利者。

    苏沁之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她思量片刻,还是艰难地开了口:“阿晗,是真的吗?”

    沈晗没有回答。

    不知为何,就在这一瞬间,苏沁之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深爱的那个男子似乎并不像记忆中那般英俊,相反的,倒是沾染上了几分上不得台面的怯懦。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话时的声音很小,不知道究竟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不是觉着我麻烦,不愿意带上我?我可以理解的,你若不愿意带我走,我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是的。”沈晗抬起头,焦急地说,“沁之,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绘像先生,根本敌不过太傅和清远公主,况且你嫁去太傅府也挺好的,最起码不愁吃不愁穿,能富贵半生,我也是害怕你走上歧路!”

    “你别急,我也没有怪你啊。”苏沁之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的视线一片模糊,原来是泪水形成的雾气。明明还没有责怪他,倒是挺着急撇清自己的关系的。

    好奇怪的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那么奇怪呢?

    苏延走到了她的跟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女儿,想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答应你了却突然反悔吗?”

    沈晗急了,红着脖子叫道:“苏大人,我们说好的——”

    “因为他收了我的好处。”苏延没有理会沈晗的话,嗤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父亲我对你的这段感情全然不知吧?从你与他初见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了一切,可我一直都觉得你只是玩玩而已,谁知如今婚期将近之时你还与他分不开,那就成问题了。”

    “所以你就被买通了?”苏沁之没有看苏延,依旧坚持着与沈晗对话。

    苏延没有在意女儿的无礼,继续诉说着他与沈晗之间的交易:“他其实还是有些骨气的,钱财确实打动不了他。可在我提出亲自帮他宣传画作,并找绘像大师来指点他后,他还是动摇了。”

    苏沁之没再说话。

    才华是她深爱沈晗的起因,也是沈晗背叛她的原因。钱财不能让沈晗动摇,可他怀才不遇多年,最缺的就是更多能懂他作品的人。苏沁之能看到他的才能,但只有一个苏沁之并不够,他想让全上京,乃至整个大祁都能看到自己。

    终于,苏沁之对上了苏延的目光:“你为何要将一切都告诉我?只是为了炫耀吗?”

    苏延连忙否认道:“我只是想亲手撕碎你的妄想,也让你别再对他抱有什么的非分之想。待你嫁到太傅府后,心中倘若还有其他男人,一旦被别人发现为父可是很难办的。”

    是这样吗。

    苏沁之叹了口气,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人生之若初见……

    罢了,还是不要初见为好。

    和想象中有些不同,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也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可她没有。除了刚刚落下的那一滴眼泪,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了。

    灯台上的烛火引来了几只飞蛾,其中一只对那火光似乎格外的渴望,率先冲了进去,没过多久便失去了生机,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临死前翅膀还在不甘的煽动着。

    面对着这样的一片狼藉,苏沁之没有多说什么。

    她眼神空洞,红唇微张:“爹,女儿今晚在醉仙楼喝了些酒,怕是有些懵了,散心时误打误撞闯进这位公子的家中,还好有爹在,才保住了女儿的名声。”

    沈晗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生怕她得了失心疯,略显迟疑地发问道:“沁之?”

    “女儿突然想起自己的嫁衣好像还没绣好,就先回去准备了。”苏沁之无视了沈晗的话,面无表情地说。

    苏延深深地瞧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对着周遭的侍卫扬声道:“三小姐说的话,你们可听见了?她吃昏了酒才到此处的,你们可在外头瞎说,污了小姐的名声。”

    “是!”一旁的侍卫整齐地回答道。

    苏延满意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苏沁之,似乎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他挥了挥手,继续吩咐起侍卫:“走吧,送小姐回府。”

    在听完洛芸说得一切后,江游川并没有吱声。

    洛芸气愤地挥了挥拳头,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说:“苏老爷子也是恶心透了,哪有这样规训自己的女儿的?他根本就没把沁之她们当人看!”

    江游川的脑中本来还在思索着些什么,突然被她的唾骂拉回了现实。

    他踌躇了片刻,在脑中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自己的目的没有太直白。

    洛芸毕竟也是苏淮之的好友,如果让她听出自己是在怀疑苏淮之做了不好的事,怕是会打草惊蛇。

    可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些,先前查案时都是直来直去,经常引起一些旁人的不满。他努力在脑中回想着曾若初和旁人套话的模样,先是学着她的语气附和着洛芸把苏延骂了一通,后来才把话题引上了正题。

    “那……你觉得苏淮之会不会为了苏沁之做些报复沈晗的事?”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生怕惹到洛芸。

    可谁知洛芸并没有对这个话题表示抵触,相反的,她的脸上写满了意外。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沈晗和苏淮之后面也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所以我怀疑……”

    “哦,那肯定只是沈晗单方面犯病,淮之她不会因为这个事对他出手的。”

    “洛姑娘为何如此确信?”

    “这件事发生之后,淮之就渐渐疏离沁之了,甚至连沁之出嫁的那天都没出现。”说到这里,洛芸不由得咂了咂舌,“她在听说沁之策划私奔的事后就总是说沁之蠢,我还是挺了解淮之的,她的那个嫌弃真的不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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