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完秦暮予的问题后,候光承再次把脑袋耷拉了下去,根本不敢正眼瞧上一眼跟前的尸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怎么会那么背,大半夜的只是想来河边醒醒酒都能碰上个命案。碰上命案也就罢了,若是换做以前带着手下的人随便打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可这次偏偏让这位从上京来的仵作碰了个正着,想糊弄都糊弄不成。

    想到这,他有些愤愤地瞥了一眼秦暮予的背影。

    真是晦气透了。

    秦暮予已经粗略地将尸首检查了一通,刚起身就看到候光承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极为不满地扬声道:“那还不快去把曲家人叫过来,让他们看一看这究竟是不是他家女儿?!”

    “是是是。”候光承被他吓了一激灵,连连应答道,转过身撒腿就跑。

    他本可以吩咐别人去曲家叫人,可现在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喝昏酒的情况下似乎得罪了秦暮予,而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秦暮予的语气里一直包含着对自己的嫌弃,所以就非常识趣地离开了,将现场留给秦暮予。

    秦暮予扫了一眼候光承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以前在上京的时候,他只需要好好查验尸首,至于查案的事情只需交给其他人。而如今到了这兰城,居然轮到他来现场指挥了。

    候光承才是这兰城的县令,理应挑起大梁,可他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作为都没有,平日里还不把心思放在兰城百姓上,一心只想回上京。至于他带来的兰城仵作,甚至连查验尸体最基本的步骤都弄不明白,实在是惹人贻笑大方。

    从候光承这个搅屎棍就可以反应出,整个兰城的官场恐怕就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或许是害怕秦暮予会嫌自己笨手笨脚,候光承这次的动作很快,仅仅用了半炷香的功夫就把曲父领到了岸边。

    后来,在一番仔细的观察与对校下,他们确认了那具尸体正是曲嫣。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就如锥心刺骨一般,尤其是曲家祖母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无法接受孙女的突然离世。曲父害怕母亲会因此悲痛欲绝,本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只能瞒得住一时,根本瞒不住一世。

    贺施儿坐在地上,头轻轻倚在装着曲嫣的棺木旁。

    祭奠用的香炉里堆满了香灰,旁边堆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盆,屋内充斥着香火的味道。

    不过这种场合秦暮予见多了,所以他倒是见怪不怪,郑重地对着曲父说:“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想给您送验尸分析书,您瞧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按个手印,我们要收录进卷宗。”

    曲父缓缓地点起头,可等了许久也不见秦暮予动一下,便有些疑惑地问道:“东西呢?”

    秦暮予不满地啧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候光承道:“东、西、呢?!”

    “哦哦哦。”候光承这才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将其递给了曲父。

    曲父仔仔细细地将纸上的内容阅读了一遍,读着读着就红了眼眶。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提醒着他曲嫣已经离开的事实。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咬开了手指,在上边留下了自己的手印,随后飞速地将东西递给了候光承,不忍再看一眼。

    在办案的这些年里,秦暮予曾见证过不少生离死别的场面,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唏嘘不已。

    这个家,以后怕是要散了。

    他长叹一声,柔声提醒着曲父:“按照大祁律法,您和家人若是对这次案件还有疑虑,随时都可以找去县衙。”

    “好,多谢几位大人了。”曲父憔悴地应答着。

    秦暮予瞥了一眼灰头灰脑的候光承,随后又补充道:“你们若是信不过兰城县衙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有一位大理寺的友人几日后就到,他办案多年比我有经验,我们大约会在兰城停留十日左右。”

    候光承听出他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己不靠谱,忙不迭地想替自己辩驳两句,可紧跟着又被秦暮予打断了。

    “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他毫不犹豫地说,临走时还瞥了一眼候光承,出言警告道,“你,好自为之,别把事情弄砸了。”

    “我!我……”

    候光承对秦暮予有一肚子怨言,却又不敢发泄,只能将这委屈吞了下去,朝着曲父略微不满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在见证完这一系列的闹剧后,贺施儿扭过头,用手轻柔地抚摸着棺木。

    门外跑过了几个嬉闹的孩童,他们的笑声让贺施儿突然回过了神。她环顾起了四周,细细地将这个家打量了一番。

    不对劲。

    曲嫣为人和善,素来招人喜欢,如今她走了,怎么连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贺施儿本以为自己回到兰城后会看到曲家有一群人来访,可今日除了她和曲家人以外,居然再也没有其他人来到这里。

    香炉里头的香火快要燃尽了,曲父拿起了几根手边的新香,哆哆嗦嗦地将其放在烛火上点燃,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着,似乎在念着什么经文,一边念着一边将香火插进了香炉中。

    贺施儿缓缓起身,轻轻道了声:“曲伯父,我有件事想问您。”

    曲父闻言,回过头叹息道:“贺丫头不妨直说,你与嫣嫣儿关系最好,我定是知无不言的。”

    贺施儿害怕自己的话会刺激到已经年迈的曲家祖母,便示意曲父出去细说。曲父也接收到了她的意思,跟着她走到了门外。

    他们特地找到了个僻静的角落,在确认曲家祖母听不到后,贺施儿才开了口:“曲伯父,我想问一下,嫣嫣儿在投河前,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曲父警觉地望着她:“你……”

    “伯父,您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吧。我了解嫣嫣儿,她并不是一个受不起打击的人,当年霍泽的事情她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我不信她会无故自尽。”贺施儿说着说着,泪珠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她人缘极好,可如今她走了,为何没有一人前来悼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让其他人对她避之不及的,对不对?”

    面对着贺施儿的追问,曲父却皱着眉头岿然不动,一言不发。

    见自己说不动曲父,贺施儿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曲父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腰试图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谁知贺施儿非但不动,还给曲父磕了几个响头。

    “伯父,我这一生曾做过不少让自己后悔的事,唯一不后悔的就是结交曲嫣这个朋友,在我心里,曲嫣已经是如同亲人般的存在。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死因,若是弄不明白,我的余生将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她声泪俱下,抓着曲父的衣角哀求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跟着顾三娘逃亡半生,犹如浮萍一般。在被霍泽欺骗后,我曾一度认为世间再也没有值得我信任的人,当时是曲嫣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我才让我对人性有了最后一点信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明不白的死啊!”

    曲父不忍的闭上双眼,扶着她的胳膊说:“贺丫头,我与你相处那么久了,也是知道你的脾气的,我相信你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替嫣嫣儿讨回公道。可这件事影响太大了,我不能让你卷进其中。”

    “求您了伯父,您告诉我吧!”贺施儿没有理会曲父的劝阻,坚持道。

    曲父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他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丫头,你先起来,我将一切告诉你就是。”曲父轻声劝解着贺施儿。

    见曲父答应自己了,贺施儿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曲父朝她招了招手,领着她走进了曲嫣的房间内。

    贺施儿曾来过这里好几次,所以甚是熟悉。在她的印象里,曲嫣的房间不大,但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有趣的小玩意儿。曲嫣平日没事干还会去河边捡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头,并把那些石头当宝贝一样供着。可奇怪的是,如今屋内不仅不见小石头的踪影,那些小玩意儿也少了不少。

    曲父走到柜橱前,轻轻拉开了最底端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贺施儿。

    她接过信件,疑惑地问道:“这是?”

    “遗书,”曲父答,“我昨日给嫣嫣儿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的。嫣嫣儿走上这条路,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贺施儿拆开了手中的信件,认真阅读着上边熟悉的字迹。

    她越看越揪心,甚至有些呼吸不畅。而曲父接下来的话,才让她真真正正的五雷轰顶。

    ***

    秦暮予站在兰城城门外眺望着远方,嘴里还在不停地咀嚼着一块烤饼。

    风携带着沙尘拂过了他的眼睛,秦暮予大骂一声,不停地揉搓着眼睛,试图将里头的沙子弄出来。

    “揉眼睛是没用的,不如用水冲一冲。”

    一双黑色皂靴停在了他的跟前。

    江游川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

    秦暮予直起身子,眯起一只眼睛,艰难地撑开另一只眼的眼皮,欲哭无泪地说:“我哪来的水啊,不现在只想哭一哭,用自己的眼泪冲一下。”

    “嗯,那你哭。”

    “哭不太出来。”

    江游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先进城吧,找个有水的地方。”

    秦暮予哦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城。

    他注意到了江游川眼下的淤青,轻轻地说:“你有那么多要务,其实可以不来的,我一个人解决就好。”

    “他不是你一个人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也想替他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江游川淡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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