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南,百花楼旧址。

    狭小的房间内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延靠着墙,扫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卢冉昇。

    被剁了一双手,血流了一地,这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不过眼下这情况,想这些都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贺施儿手中的剑布满了未干涸的血渍,在月光的映射下正散发着阵阵寒意。

    苏延在剑身上看到了自己被倒映出的脸,蓬头散发,狼狈不堪,没有一丁点在家里头威风的样子。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贺施儿,徐徐开口:“你可别自视清高,瞧瞧你做的事吧,杀人、绑架、栽赃,就像沈晗说的,你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了吗?”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贺施儿傲睥自若地答,“可我和你们不同,我不会在做了错事之后还觉得理所当然。”

    苏延冷笑道:“怎么?你不会在事后要乖乖的去大理寺认罪吧。”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贺施儿微微垂眸,羽睫轻颤。

    “贺施儿,你做了那么大的局,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居然只是为了替一个曲嫣复仇?”苏延目光灼灼,似乎想看穿贺施儿的内心,“说实话,有些可惜了。”

    贺施儿嗤笑一声,讥讽道:“我的初衷确实是为曲嫣讨回公道,可随着我调查的深入,我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真该死啊。”她缓缓蹲下身子,将剑放到了苏延的脖子上,“你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命,还需要我替你回忆吗?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算计,苏延,你才是最应该去死的那一个。”

    苏延张了张口,想要继续出言讽刺,可贺施儿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转而用剑锋指向了他的嘴巴,逼迫他闭嘴。

    “当我听说苏淮之会强迫自己最喜爱的那只猫去看同类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和你一样,都是个疯子。后来我才知道,是你这个当爹的亲手把所有人给逼疯的。”

    在亲眼瞧见自己父母将自己的姐姐们推入火坑后,苏淮之曾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让自己的手足痛苦,真的会快乐吗?

    当她看到被吓到炸毛的猫儿后,便知道答案了。

    她笑得悲苦,笑得不知所措。

    既然不会快乐,那就说明在父母的心中,她和姐姐们从来都不是家人。

    “于你而言,你的女儿们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你这种连自己女儿都不爱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随便伤害他人的人,将无辜之人拉上绝路的人,就应当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贺施儿将剑从苏延的嘴边拿了起来,缓缓起身。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延的脸,眼神却无比空洞。

    苏延慌了,他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绝望地连连后退,可他已经身处墙角,又有什么后路让他退?

    “你、你不敢!你不能!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许这样对我!!!”

    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但哪怕到这个地步了,他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剑锋抵上了他的喉结,皮肤渗出了点点血珠。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曾若初刚进门,就看到了这惊悚的一幕。

    躺在血泊里毫无意识的卢冉昇,满脸畏惧的苏延,还有正用剑指着对方的贺施儿。

    “贺施儿,不要——”

    贺施儿忽略了她的话,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解脱。

    “永别了,苏延。”

    下一刻,利剑就刺穿了苏延的喉咙。

    苏延连最后一声救命都没能说出口,口中喷着鲜血,瞪大双眼离开了人间。

    曾若初一把扶住身旁的木门,双腿有些发软,胸口一阵恶心。

    “你杀了他们。”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下意识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贺施儿没有回答她的这句话,反倒说起了别的:“能逃出顾三娘的纠缠,你也是挺机灵的,我果真没看错人。”

    她握住剑柄,手上一个发力,将剑身从苏延的脖子上拔了下来。

    曾若初见状连连后退,慌乱地摸出了一把短刀。

    这是江游川先前特地给她的,刀锋锋利,使用轻便,最适合她这种没什么武功底子的人用来自保。

    她拔出短刀,直指贺施儿,可两只手却不受控制地一直颤抖。

    “你要干什么?灭口吗?”曾若初很害怕,她不知道眼前的贺施儿究竟是人还是鬼。

    谁知贺施儿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块帕子,一点点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迹。擦完脸后,她又开始擦起了手上的剑,试图将上边的血渍给去除干净。可无论她怎么擦,那把剑都依然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

    “擦不掉了。”她自言自语道,就像曾若初不存在一样。

    曾若初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现在的她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是为难得很。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贺施儿却突然开了口。

    “在曾姑娘看来,我的所作所为究竟是错的,还是对的?”

    曾若初扭过脑袋,不愿意看见她身后的尸首,颤声道:“我知道苏延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也知道他对不起很多人,但……”

    那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了很多想法。

    最终,她只能轻轻地留下一句:“罢了,我不知道。”

    贺施儿熟络地从角落里拖了张椅子出来,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手中却一直握着那把剑。

    她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缓缓开口:“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敢说。”

    “我……”

    “或许你会和大理寺的那帮人一样,都认为苏延虽作恶多端,但我不应该动用私刑,应当等律法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曾若初抿了抿唇,轻声道:“是。”

    贺施儿将头靠在椅背上,满是疲惫。

    “曾几何时我也和你们一样,希望能等到一个公道,可我等了太久太久了,我怕我再不动手,这辈子都看不到那帮混账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她将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平静地和曾若初诉说着自己的内心,“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取人性命,一旦我这么做了,就会和苏延他们一样,变成草菅人命的罪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内心越来越不平衡。”

    她不能接受曲嫣他们长眠于地底,苏延等人却步步高升;她不能接受自己这些年饱受痛苦,苏延等人却逍遥快活。

    说到这里,贺施儿突然停顿了一下。

    紧跟着,她抬起头,对着曾若初挤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所以我便想着,我都成了一个活死人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我都这样了,就让我去审判他们吧。”

    曾若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沉默相对。

    见她不说话,贺施儿温和地笑出了声,接着,她开始说起了背后的一切。

    “曲嫣只是去杂物间替朋友取多余的胭脂水粉,便引来了杀身之祸。”

    那位所谓的“贵人”,就是苏延。

    因为顾妙吟总是生不出儿子,再加上大女儿总是想着逃婚,那段日子苏延总是觉得心烦气躁,便想着去兰城透透风。

    他是从上京来的官儿,自是逃不过候光承的讨好。

    虽说大女儿苏满之不肯,但彼时的苏延已经替她定下了婚事,明眼人一瞧便知,苏延靠着关系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以此次苏延前往兰城散心一事不仅惊动到了候光承,更是惊动了候光承的父亲。

    侯父的官位本和苏延差不多高,如今苏延即将升官,眼看着就要超过他了。

    候光承无才无德,在兰城历练不过是候父的无奈之举,他比谁都想让儿子早些离开兰城那个鬼地方,回到上京来。他不像苏延,能用那么多女儿替自己谋出路,但若是能早日攀上苏延这条关系,说不定能利用对方的人脉帮助候光承早日回京。

    因此侯父便主动请缨,领着苏延从上京千里迢迢前去了兰城,一路好吃好喝的招待。

    兰城的经济虽不好,生活氛围却很是安逸,尤其是战火之后收留了很多外来流民,他们在兰城安家,其乐融融。

    看到这些人,苏延的心中竟生了一个猪狗不如的坏念头。

    可这件事仅凭他一人是做不成的,所以他便把侯父约去了舞坊,商讨起了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想将一些人绑了拿去发卖?!”在听到苏延的想法后,侯父顿觉惶恐,手中的茶都洒了一地,“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兰城有好些人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孤身一人,这种人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吗?”苏延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侯父,啧了一声,“还有那些街上的孩童,绑走他们简直太容易了。”

    “苏兄,你当真缺那么些银两吗?”

    “废话,新帝天天说要节俭要节俭,就给咱们那么一点俸禄,靠着那点银两我怕是得喝西北风!”

    “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咱们也不好动手吧……”

    “你是真蠢还是装傻?哪天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用布袋子把那些人一套,任谁也不知道。”苏延邪笑一声,凑近侯府,继续说道,“我和你说,据我观察,绑男子只能绑年幼的,因为有好些人家想要儿子,更何况年纪大一些的男子力气也大了,我们不好控制。而女子却什么年纪的都可以,年幼的卖去当童养媳,年长的卖去当媳妇,遇到几个长得好看的还能卖上更好的价,长得一般的也能卖去当侍女。”

    “话虽如此……”

    “你怕什么?这兰城现在不是你侯家说了算吗?”苏延不耐烦地说道,“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可我还是怕查到我们头上。”

    “又不用我们亲自去绑,只需去集市上买几个壮实些的仆从,让他们替我们下手不就得了?若是东窗事发了,再把他们给……”

    说罢,苏延便将自己的手比作了刀子,往脖子上划了一下。

    侯父握着茶盏,依旧在左右为难。

    突然,苏延朝着门外警惕地看了去。

    一个年轻的舞女走过了他们的厢房门口,神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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