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牀顿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嘛多嘴提那句,不然它已经将乔入幽拐去天材地宝阁了。

    它急忙找补:“想进四方城的禁地要拿到四位令主的令牌,你这样是进不去的。”

    敲门声响起,乔入幽撇下虺牀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是和她一起从虬龙洞逃出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上的皮肉和落水断掉的骨头都已经长好了,换了一件青色长衫,人虽然单薄了些,脸色虽然苍白了些,腰背却挺直如修竹:“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他说着走进屋里,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乔入幽,示意乔入幽赶紧看:“我叫燕奚,姑娘如何称呼?”

    乔入幽低头看手里的纸,上面有一些匆忙写就的字:“这里是四方城,天材地宝阁不敢来这里闹事……”

    她随口问:“之前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定魂丹,”燕奚压低嗓门说,“我是药人,常年服用各种药材,加了我的血能凝神固魂。”

    果然问题就出在这里,所以自己的魂魄才没法离开这具身体。

    燕奚点点纸,示意她赶紧看完。

    乔入幽接着看:“萧家兄妹的表姑姑是朱雀令主,待会我来说话,一定要让她留下我们。”

    燕奚也从萧家兄妹嘴里打听到了乔入幽的来历,他亲眼见识过乔入幽心狠手辣地用羽人血画符,拿他挡火,他可不认为乔入幽只是个无辜的河神新娘。

    不过没关系,谁没点秘密呢。

    自从遇到这个姑娘,他不但逃出了天材地宝阁,还到了一心向往的四方城,说不定这姑娘就是他的福星:“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乔……”

    话没说完,萧南急匆匆地跑进来:“表姑姑要见你们。”

    “乔乔,我们走吧。”只听了一个姓,便果断决定了乔入幽名字的燕奚回头抢过纸条,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了。

    整座宅子朱墙碧瓦雕梁画柱,尽显祥和富贵之气,穿过半个宅子,他们到了一处绿树环绕的书房。

    书桌后坐着一位相貌艳丽妆容精致,穿着红色长袍,约莫二十七八岁,头上一整套点翠镶玉黄金凤钗,正在低头看文书的妇人,萧北恭敬地站在一边磨墨。

    一向活泼跳脱的萧南,进了书房连呼吸都变轻了,乖巧地见礼:“表姑姑。”

    妇人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用打量的目光看了一眼燕奚和乔入幽:“居然能从不渡公夫妻手里救人,你们两个孩子是越发有本事了。”

    “若不是我和哥哥及时赶到,她就要被害死啦。”萧南一听得意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对萧北暗示她少说话的眼神视而不见。

    “不渡公想要害她会带她去天材地宝阁?”妇人看向乔入幽,“小姑娘,你说说看,不渡公为什么要带你去天材地宝阁?”

    “他卖了我。”乔入幽如实回答,嗯,虺牀没撒谎,眼前这个朱雀令主还算有点本事,从她身上散发的威压至少能唤出七羽火鸟——她眼下还真不是对手。

    燕奚听她回答的如此生硬,没有半点惹人怜爱之处,只怕是很难打动眼前这位朱雀令主留下他们,忙上前见礼:“夫人有所不知,天材地宝阁会买一些无依无靠之人试药,我就是他们养的药人。”

    这可是邪道所为,修仙界居然无人知晓——萧南和萧北交换了一下眼神。

    “哦?”朱雀令主不动声色地问:“那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因为手脚勤快,时常帮着那些大夫晾晒整理药材,是以能在药堂走动,我趁其不备偷了其中一人的腰牌,我偷跑的时候遇到乔乔被送进去,就一起给逃出来了。”燕奚化繁为简地说。

    他深知自己的说法经不住推敲,往前一步跪下:“幸得两位少侠搭救至此,在下厚颜,求夫人引见四方城朱雀令主。”

    嗯?

    他不是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朱雀令主吗?

    乔入幽虽然觉得奇怪,可连眼皮都没跳一下,保持着面无表情继续看戏。

    箫北用询问的目光看过来,箫南急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说过表姑姑的身份。

    朱雀令主看着燕奚的头顶:“你为何要见朱雀令主?”

    “我有救治她儿子心脉缺损之症的法子。”燕奚说。

    朱雀令主轻笑一声,当年为她儿子的病,无数名医被请到四方城,闹得是天下皆知,每年总有那么七八个自称能医治的人找上门。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哦。”

    “我是天材地宝阁养的药人,准确的说,我是天材地宝阁为了治这心脉缺损之症养的药人,”燕奚低着头继续说,“为了找出治这个病的法子,天材地宝阁断了十个人的心脉,试用不同的治法,只有我活了下来,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一测。”

    他说着将自己的左手举过头顶。

    朱雀令主将信将疑地抬了抬手指,一股红色的炁从她的指端连接到燕奚中指,寻手阙阴入心包,她感觉到燕奚的心脉的确断了一条,替代那条心脉的是一根极细的银丝:“天蛛丝混了冰蚕丝?这法子用过啦,不过一个月就断了。”

    “在下身上这条已经四年有余了,”燕奚说,“这冰蚕是天材地宝阁用秘法养成,吐的丝格外的坚韧,若是不大喜大悲过劳伤神,一根可以用五年,天材地宝阁将其命名为心弦。”

    乔入幽这才忍不住看了燕奚一眼,不死民别说心上切掉一块,就是把整颗心挖出来也不会死,他这大话说的,也就骗骗这些不知道他来历的人罢了。

    朱雀令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自家儿子如今全靠渡气续命,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能让他累着伤着,若是能健健康康地过五年……

    箫北和箫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朱雀令主却老成得多,她的手指在烛台上拂过,一只手指大小的火鸟从火焰中飞出:“去请青龙令主。”

    青龙令主是天下第一名医病仙翁的传人,这个年轻人说的话能不能信,还得由青龙令主来看看。

    火鸟得令从窗户飞了出去。

    箫南眼馋地看着飞走的火鸟:“表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学会这招啊?”

    就这么个传信的小招数,也能艳羡到口水长流?

    如今的修仙界已经成这样了?

    乔入幽心底平白生出点高处不胜寒的寂寥来。

    “十天前天材地宝阁曾传信给青龙令主,希望可以入城详谈救治之法,却被青龙令主婉拒了。”燕奚看着飞出窗口的火鸟,用一种好似闲聊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天材地宝阁觉得我没用了,要放任我自生自灭,我才出此下策逃出来。”

    乔入幽看朱雀令主仿若未闻地端起茶碗,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闪了一下,显然是将燕奚的话给听进去了。

    朱雀令主还没来得及放下茶碗,伴着一股似木似檀的香味,一位丰神俊朗,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走进来,他身上一袭水墨长衫上绘着浩渺山河云海万里,让他隐隐多了点傲视天下的气势。

    看到屋里有生面孔,他温文尔雅地一笑:“好热闹啊。”

    “我问你,”朱雀令主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开门见山地说,“天材地宝阁在十天前是不是写信给你,说找到医治彤儿的办法了?”

    她眼神中带着威胁,大有一副你给不出合理的理由,老娘就直接杀了你的气势。

    乔入幽看燕奚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显然他的离间计没有起作用,朱雀令主当着他的面问,这是有让两方对质的意思。

    “是,”青龙令主愣了一下,随即磊落地承认了,“他们说制出一种可续心脉的心弦,一弦能用五年,我仔细思量了一下,五年之后呢?”

    他眼神平静地看着朱雀令主:“到时候我不能破解他们的秘法,彤儿的性命受制于人,那便是你,是我们四方城受制于人,彤儿安康固然重要,可这样得来的,你要吗?”

    “天材地宝阁提了什么要求?”朱雀令主眼中的怒气褪去。

    青龙令主说:“就是因为他们什么要求都没提,所以我才没答应。”

    没要求有时候比狮子大开口更可怕。

    乔入幽心里默了默,觉得如果是自己肯定会直接带着鬼众兵临城下,逼天材地宝阁把秘法交出来,这个青龙令主如此顾忌,大概是实力不济。

    燕奚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双手举过头顶:“心弦最关键的就是这两只秘法养成的冰蚕,蚕我带来了,养制的方法我也烂熟于心。”

    这盒子似玉非玉,似冰非冰,却萦绕着一股子寒气。

    “万古冰晶?”青龙令主是识货之人,“的确是养冰蚕的好物件。”

    若想要把冰蚕带着走,离了这东西根本不可能。

    他看了朱雀令主一眼,语气温和地对燕奚说:“小兄弟,开个价吧。”

    “没想到朱雀令主就在我眼前,我却不识得,我不是为了钱来的,我是为了保命,”燕奚语气郑重地说,“青龙令主回绝之后,天材地宝阁觉得我没用了,打算让我自生自灭,蝼蚁尚且偷生,我为了保命才拼死带着冰蚕逃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天下心脉缺损的自然不止令公子一位,能保住我不被天材地宝阁带回去的却只有四方城了,我要的很简单,我希望能留下来替公子养冰蚕,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因为这冰蚕不止关系着令公子的安康,也关系着我的生死。”

    箫南忍不住开口:“我一直觉得这个天材地宝阁有些邪气,没想到他们居然以人试药,太可恶了。”

    “神农尝百草,天下的药本就是人试出来的,”青龙令主的语气中听不出对这件事的好恶。

    箫南一听委屈地将燕奚的遭遇复述了一遍:“他们为了找到医治的法子,不惜挖其他人心脉,这样的手段难道不可怕吗?”

    青龙令主略一沉思,探查了一下燕奚的心脉:“箫北,萧南,带两位客人先去休息,我有话和你表姑姑说。”

    萧南还想说什么,却被萧北硬拉着出去,燕奚和乔入幽也跟着出了书房。

    路过门外鱼缸,一条锦鲤悠哉地浮起来,乔入幽手一转,抹下一颗骨珠扔了进去,锦鲤以为是鱼食,一张嘴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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