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些年轻人离开之后,青龙令主才开口:“他心脉上的旧伤应该有四五年了。”

    意思是燕奚并没有说谎。

    朱雀令主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青龙令主:“心弦可用?”

    “你对彤儿的爱护之心我懂,我又何尝不盼着彤儿能早日康复,”青龙令主走到窗边,看着燕奚的背影,“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我刚婉拒了天材地宝阁,这个带着冰蚕的药人就到了四方城?”

    他语气冷静得有些冷酷:“天材地宝阁在心弦上花费了数年光阴,十余条人命,如此耗费心力物力,所图只怕匪浅啊。”

    “你拒绝是对的,”朱雀令主也冷静了下来,“如果真让他们给彤儿种上了,看到彤儿像其他孩子一样康乐活泼,五年之后我未必能拒绝天材地宝阁提的要求。”

    她苦笑一下:“人要是尝到了甜头,又怎么会甘心失去呢?若是寻常人家也不过是倾尽家产罢了,可我身上还背着一座四方城,他们要的只怕我给不起。”

    两人相顾无言地默了一会。

    朱雀令主摩挲着茶碗,没话找话地将萧南和萧北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小北和小南因为学堂休沐才回家的,遇见水鬼闹事不过是意外,在湖心岛没找到人也是随便找了座野山歇脚,天材地宝阁真能算得那么准,把这个药人送到我面前吗?”

    “就算不是萧北和萧南将他带来,只要到了四方城,他终究有办法见你一面的,”青龙令主听出她的意难平,“这位小兄弟既然要在极寒之地养冰蚕续命,我看西边的雪山就挺适合他,至于和他一起被救回来的小姑娘……也一并送去让他们搭个伴也省得余生寂寥了。”

    这边燕奚跟着萧家兄妹往刚才住的院子走,萧南自从听说了燕奚的遭遇,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怜爱:“燕奚哥哥,挖心脉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萧北一听这么肉麻的称呼,他不自在地搓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燕奚温和地回答:“是有点疼,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

    走在最前面的乔入幽正偷听两位令主说话,听到两位令主怀疑燕奚的目的,她略侧头看了燕奚一眼,没留意自己的手刚碰到院门,门上就有一点白光闪过,竟然出现一个符阵,一股气浪扑面而来,力道大得将她掀飞起来。

    燕奚反应最快,奋力跳起来堪堪抱住了乔入幽,符阵的力道不小,落地后又滑行了一段,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他忍不住□□了一声,骨头虽没断,可背后淤青了一大片,好痛。

    乔入幽抬起头,额角扫过燕奚的下巴,眼神中满是不解:“你为何要接住我?”

    “难道看着你摔死啊?”燕奚跳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被乔入幽一问,顿时不自在地松开手——那语气像是在责怪他多管闲事。

    乔入幽站起来,虬龙洞中燕奚阻止她杀羽人,此时又奋不顾身替自己挨了一下,自顾尚无力还帮别人——若非大善,那就是个傻子了。

    院子里,坐在一匹憨态可掬的木马上的绯衣少年,原本一脸的得意,看到被弹飞的不是箫家兄妹,而是一个陌生少女,他有些意外地从木马上站起来:“你没事吧?”

    箫南跺跺脚抱怨:“彤表哥,你又捉弄人!”

    彤?

    莫非是朱雀令主那个先天有疾的儿子?

    上官彤虽然站在木马上,可他的身量瘦小,乔入幽的头顶能到他的胸口,乔入幽一言不发地飞起一腿,直接将上官彤从木马上踹了下来。

    “彤表哥!”

    箫北吓得脸色苍白,忙跑过来搀扶上官彤——乖乖,这可是个宝贝啊,平时吹口气都怕将他给吹飞了,居然有人敢踹他?!

    箫南紧随其后跑过来,看着摔在花丛里挣扎着爬起来的上官彤,努力压制着上翘的嘴角——该!平时就爱恶作剧,他们被捉弄了却敢怒不敢言,这下踢到铁板了。

    上官彤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站起来揉着被踹的地方,瞪着面无表情走向房间的乔入幽。

    府里的人对他的病避而不谈唯恐他难过,平时对他更是小心翼翼,不管他如何胡闹都避着哄着,只有箫南敢嚷嚷两句,可眼前这个小丫头居然敢踹他?!

    他对着乔入幽的背影说:“等等!”

    乔入幽置若罔闻地推门,只听“噗”的一声,像是有人放了一个悠长的屁,伴着这一声一股臭鸡蛋的气味扑面而来,灌了乔入幽满头满脑。

    上官彤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我都让你等等了。”

    箫北忙说:“乔姑娘,表哥他是想捉弄我和小南的,不是故意吓唬你。”

    箫南伸手搀住上官彤的胳膊将他往外拽:“表哥,我们去找大夫看看吧。”

    乔乔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可别再来一脚把这个宝贝疙瘩给踢坏了。

    燕奚也走到乔入幽身边,压低了嗓门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乔入幽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官彤:“一个先天心脉破损的废物。”

    “你说什么?!”上官彤最忌讳别人提他的病,他甩了一下没能甩开萧南的手,磨着后槽牙看着乔入幽,“你给我再说一遍!”

    乔入幽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语气很欠揍:“怎么?是不能说实话,还是大少爷听不得真话?”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被气得发抖的上官彤:“会几个破烂阵法就出来抖威风?他们因为你娘是朱雀令主才让着你,我可不会,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个关着门才敢叫的狗。”

    “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上官彤气极反笑,一抬手甩开了目瞪口呆的萧南,“我院中布下的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三个阵法,你若是能在今晚子时之前闯进来,我就在朱雀大街当众给你磕三个响头!”

    说完他一抬腿上了木马,气鼓鼓地走了。

    “表哥,乔乔不会道法的,破不了阵的,你别生气了。”箫北急忙追了上去。

    燕奚看看远去的上官彤,回头气结地看着乔入幽:“你疯了吗?”

    “奴颜婢膝可换不到你要的东西。”乔入幽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她也不想捏软柿子,可朱雀和青龙两位算计着丢她去挨冻,她可不得狠狠掐一把朱雀心尖上这块肉吗?

    燕奚被乔入幽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你还是赶紧去道歉吧。”

    箫南跳着过来:“乔乔,你可太牛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顶撞彤表哥。”

    她亲昵地挽起乔入幽的胳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铁的姐妹,你打算怎么破阵?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我有的,你全都可以拿走!”

    “朱砂和符纸。”乔入幽抽回自己的胳膊,不动声色地错开半步,她不习惯和人挨这么近。

    “好咧,我这就去拿!”箫南推开房门翻箱倒柜地把所有的朱砂和符纸都找出来。

    燕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若是把阵给破了,那你就和上官彤的梁子就结死了,以后你在四方城……”

    “对付爱咬人的狗,要么宰了,要么就将它打到怕为止。”乔入幽不耐烦地说,“你喜欢摇尾乞怜是你的事,不要在这里妨碍我。”

    “天材地宝阁不敢招惹四方城,只有在这里我们才是安全的。”燕奚深吸一口气,他记得很清楚,乔入幽在引火鼠催动传送阵的时候说他是死不了的,他猜乔入幽很有可能知道他的来历。

    一百多年了,他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无论被放多少血,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恢复,无论中什么样的毒都不会死——不老不死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可对他仿佛是一个诅咒。

    他被困在虬龙洞当一个药人,一个不见天光的囚犯,和被圈养的牲畜没有区别,无数次被折磨到几乎死去的时候,他心中总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

    在他混沌的记忆中,有洒满阳光的山谷,花香鸟鸣,和一个个面目模糊围着他载歌载舞的人,那是他的家人吗?他们在哪里?还活着吗?可还记得他?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可他觉得乔乔应该是知道,所以他不能让乔乔被赶出四方城。

    燕奚看乔入幽不为所动的样子,转身往外走,乔乔不肯去道歉,他去好了,反正他也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尊严廉耻对他而言都是奢侈的东西,他必须留下来躲开天材地宝阁的追捕,活下去。

    箫南满意地看着自己摆了一桌的符纸:“乔乔,你要画什么符啊?”

    “平安符。”乔入幽随口应道。

    “平安符?”箫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安符能破阵吗?”

    “我在河神庙只学会了这个,”乔入幽走进屋,一伸手将她推出去,随手关上门,“我需要安静。”

    门外的箫南看着紧闭的房门,急得转了两圈,心中有了主意:“不行,表哥院里的阵法很厉害的,乔乔就这么闯进去一定会受伤的,可我也不会破阵啊……”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外跑:“表姑姑!救命啊!!”

    乔入幽说画符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四下无人后,她侧头唤道:“虺牀!”

    没人应声。

    这破蛇,没用的时候不请自来,有用的时候无影无踪。

    此时的虺牀刚潜入四方城中一处雅致的小院,悄无声息地顺着一棵花树的枝丫缓缓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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