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图上显示,不远处有一个村落,不如我们先去那里落脚?”

    见高翊盯着前路不作声,裴鸿羽接口道。

    李令仪自然没有意见,她先是看向茶茶与惠明,见这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才又看向高翊,“高大人觉得呢?”

    对于李令仪的问话高翊恍如未闻,眼神依旧盯着那一簇逐渐清晰的亮光。

    距离他不足一臂的裴鸿羽将视线落在高翊身上,眼见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丈多宽的官道两旁所植槐杨,树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树干在黑魆魆的夜幕中承受着风雨摧残。

    官道尽头,多簇火焰风雨中摇曳,那是火把的亮光,大有向他们靠近的趋势。

    李令仪等了一会儿不见回音,逐渐失去耐性。

    “你听……”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刚吐出两个字,就被高翊抬手制止,其余的话被迫咽了回去。

    “殿下少安。”

    高翊处在黑暗之中,李令仪看不清他,却仍能感觉得到他脸上的凝重。

    高翊问裴鸿羽:“你所说的村落还有多远?”

    “就前面大约一二里,转个弯再走上不远。”

    裴鸿羽将舆图递过去,“你看!”

    高翊接过,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片刻,果然如是。

    他又抬头看了看前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口哨,放到嘴边轻轻一吹,一声尖细悠扬的哨声飘散在潇潇的雨幕中。

    众人静默着等了一会儿后,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同样的哨音。

    高大人在联系暗卫?裴鸿羽心中陡然一惊。

    对外说是将锦衣卫千户所留在了太原,其实那只是少数。绝大多数都充做了暗卫,随行在他们周围。

    这哨声便高翊在提醒暗卫注意警戒。

    难道前方执火把的那群人有问题?裴鸿羽拧眉死死盯着前路,手无意识的摸向腰间的长剑。

    得到了暗卫的回应,高翊心下放松不少。这才回身对李令仪道:“臣没有意见。等前面这波人过去,咱们再去探一探不迟。”

    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挨冻的不是她。李令仪“哐当”一声关上门。

    高翊抬手摸了摸鼻子,暗自庆幸自己撤的快,不然他这鼻子可就遭殃了。瞄了一眼旁边的裴鸿羽,还好他心思不在这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慢悠悠的转过来安心做他的马夫。

    “大人觉得对面过来的人有问题?”

    黑暗中,裴鸿羽悄声问道。

    高翊摇了摇头,双手抱臂靠在车厢上,也未必就有问题。

    冬日天黑的早,再加上天气不好,难免会有如他们这般羁旅在外之人。

    话虽如此说,可他的确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常游走于江湖庙堂,高翊深知未雨绸缪的重要性。又兼他身负护卫公主重任,来不得半分冒险。

    轻声叹道:“不得不防啊。”

    随着车轮滚动,雨夜景物变换。

    马车内,惠明不解的问:“方才高大人吹哨子做什么?”

    “可能是吓唬女鬼的吧!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没当夜半来临的时候女鬼就会出现,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茶茶不知道,但是她能瞎掰。

    可是这不是夜半。

    惠明还未反驳,李令仪一口茶差点喷出去。她刚想解释,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什么人?!”

    声音粗粝,带一股子野蛮味儿。

    惠明撩开车窗纱帘,李令仪顺着看去。但见前路火光明亮,人影憧憧。

    “公主,咱们好像遇到剪径的匪徒了!”

    惠明放下纱帘,凑近她,一脸惊魂未定。

    李令仪蹙眉,怎么会呢?这可是官道啊!

    “真的!前面有很多人拦在了咱们的马车前!那些人络腮胡、刀疤脸,一脸的凶相,还个个都拿着刀!这不是土匪是什么?”

    听这形容,很符合对土匪的刻板印象。

    茶茶淡定的坐到窗边,掀起一角查看,随即又放下,“看模样还真像!”

    茶茶一脸戒备,仍不忘安慰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放心,有奴婢在!”

    马车内一室暖光,李令仪忽然想起高翊先前的举动,或许真的来者不善。李令仪感慨道:“还真新鲜,土匪竟敢走官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公主不怕吗?”

    她还真的不怕。

    想到方才那一来一回的哨响,李令仪心中很安定,没有一丝惊慌。

    同样内心安定的还有高翊。迎面而来的一群人,观其举止装扮,方才的戒备放松了下来。区区几个上不了台盘的江湖蟊贼,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他慵懒的靠着车厢,静静欣赏不远处的一干人叫嚣。

    “趁着老子高兴,奉劝你们赶紧把路让开!”

    说话的人换了一个,声音没有那粗,却极冷极横。不甚光洁的脸上有一道疤,从左眼一直蔓延到嘴角,狰狞恐怖。

    高翊抬起眼睑,前方一丈宽的官道,被堵的水泄不通。赫赫扬扬的四五十号人,有十几个人擎着火把,将周围照的亮堂堂的。有四个站在最前面被簇拥着,他们身后之人个个腰间别着兵刃,盯着高翊与裴鸿羽眼露凶光。

    那阵仗,普通人瞧一眼都心悸。而高翊,心湖不曾有一点波动。

    “不让怎地?”

    高翊挑眉,眼中尽是不屑。

    看得出来,这伙人绝不是正途上的。正好,高翊觉得他的刀锈的久了,想找人试一试刀,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被挑衅,那刀疤脸瞬间暴怒,提刀就要上前,却被人突然拦住。

    四个为首的人之中,有一个穿灰蓝衣袍的人方才一直在打量高翊二人。见他二人举止从容,气质不俗,根本不像是马夫。且他们这边这么多人,这两个人不仅不害怕,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目光停在高翊腰间,忽然眸光一闪,赶紧拦住了冲动的要上前的刀疤脸。

    高翊看向那个穿灰蓝衣裳的领头人,一张端方的国字脸,身材中等微胖,是个有把子力气之人。

    他上前冲高翊揖手:“兄台,我们无意为难。你们辎车繁重,还是你们先过吧。”

    随后背过身去,大喝一声:“让道!”

    “大哥!”

    “大哥!”

    一声声此起彼伏。

    “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

    虽然心有不甘,见大哥发话只得乖乖让出了一条道路出来。

    高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玩味一笑,“如此,多谢了!”

    心中却可惜,不能为民除害了。

    在一道道凶狠的目光下,高翊毫不客气的驾车离去。

    在火把的光亮下,车窗纱帘上依次投映出形状不一定人影。李令仪仿佛看到了一双双不善的眼睛。

    马车驶入黑暗,目之不及时刀疤脸不满的大喊了一声大哥,气愤的道:“我们竟然叫两个小白脸骑到了脖子上?叫人知道了,我们的脸还往哪里搁?”

    “你懂什么?”蓝袍首领乜斜着眼睛道:“看没看到左边那个人腰里别着什么?”

    刀疤脸气咻咻的别过脸,“没看见!黑灯瞎火的,往他腰里瞅什么?”

    “住嘴!你个混账王八羔子怎么跟大哥说话呢?”

    另一个人出来呵斥。

    虽然不服气,刀疤脸还是闭了嘴。

    “大哥,我们的确没有注意,请您指教!”

    那大哥也不去计较自家兄弟的顶撞,开口解释道:“是绣春刀!”

    绣春刀?

    底下人将这三个字从嘴里过了一遍。记得大哥说过,那是专属锦衣卫的御赐兵刃。而且并不是所有的锦衣卫都配有的,只有极少数掌权者才有。

    那这几个人的确得罪不起!

    ******

    下了驿道,路逐渐变得泥泞崎岖,车轮屡屡陷在泥坑里。行至村头,马车终于不堪重负,搁浅在了路边。

    李令仪下车,虽然有惠明替她打着伞,仍然会有雨滴溅到身上。冬天的雨像淬了冰,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顾不得脚上的泥水,一行人摸黑进了村。无边黑暗中村子不闻犬吠,不闻人声,异常的宁静。

    高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几个人将李令仪围在中间,一起往里走。

    透过气死风灯的光亮,只见小路上杂物横陈。两边林立的村户草屋大门洞开,破败的门窗东倒西歪。

    仔细看,地面与草屋杂物上皆有被水冲泡过的痕迹,上面还覆着一层黄沙。

    一圈下逛下来,几乎肯定,这是一个荒村。

    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村子似乎被水淹过。

    “难道这个小村庄是黄泛区?”

    “这个村子隶属开封,的确属于黄泛区。”

    高翊回答李令仪。

    “七月黄河水患,朝廷拨了几次赈灾款了。现在都十一月了,这村庄怎么还没有重建?”

    这话没有人能答的上来。

    不得已,找到了一间勉强能遮雨的屋子暂歇。

    北风呼啸,将糊着白纸的窗子吹的哗啦作响。

    屋内四面透风,冻得人一激灵,无法只得生火御寒。

    可是天公不作美,碰上了个阴雨天,连捡到干柴都有点困难。

    裴鸿羽领命出门捡柴。

    惠明忙着打扫,茶茶用屋内的损坏的桌椅板凳当做燃料生火。

    坐在损坏又被高翊重新修好的小凳子上,李令仪揉了揉肚子,问道:“好饿啊,你们饿不饿?”

    惠明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点头,“饿!”

    又冷又饿!

    “我们身上带的干粮好像在马车上,我去拿!”

    随后高翊出了门。

    等再回来,裴鸿羽也回来了。

    见他进门,裴鸿羽冲他摇了摇头:“周遭无异状。”

    方才临走时,交代他顺便巡查一下周围。

    高翊点了点头,将几个烧饼递给茶茶,让她负责烤热。而他自己,则拿一个小铫子倒上水,架在火上烧开。

    条件有限,只得如此。

    一餐饭,大家吃的随意凑合。在火堆旁,苦挨了一夜,到了天明又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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