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眼前之事还需要解释清楚。不然,一个不小心便会酿成大事。

    李令仪在脑海里大致过了一遍措辞,这才扒开高翊上前道:“金大哥,这是误会!你先听我……”

    “事实就摆在眼前了,误会什么误会!”虎子黝黑的脸上挂着泪,对金博盛道:“大哥别听她的,这女的最能说瞎话,先前就骗我们!”

    金博盛拍了拍虎子的肩膀,以示安慰。表面不显,其实他内心既担心又害怕。担心的是乡亲们的安危,害怕的是真的错信了眼前之人,害了一众乡亲那他就算死也难以赎罪了。

    他极力压制住心里的惶急,看向李令仪,他在等她的解释。

    可是,当他听到李令仪道歉时心一下凉了半截。

    “对不起金大哥。”

    李令仪叹口气,不无抱歉的说:“其实虎子说的也不算错,我真的骗了你。我不是靖王殿下的婢女,靖王殿下也不在这里……”

    李令仪眼见着金博盛脸变得通红,不敢再卖关子,赶紧解释道:“金大哥别急!虽然靖王殿下不在,但我先前对你的承诺是真的!”

    李令仪掏出那块玉佩,“这块玉佩的确是靖王的,我虽然不是他的婢女,但我是他的妹妹,亲妹妹。”

    ……亲妹妹?那她岂不是公主?

    刀疤脸三人面面相觑,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句话。

    金博盛微微愣神,前些时日当今的华章公主在山西的事迹的确有所耳闻。还听说这位公主殿下是奉旨巡按,难道眼前的姑娘便是那位巾帼公主吗?

    忽然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询问她关于玉佩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这是她哥哥的。

    金博盛看向李令仪,只见他身上穿的还是方婶的旧衣裳。那晚方婶见她们衣衫单薄,特意给她们找的替换。

    虽然她一身农家装扮,却依旧掩盖不住其不凡的气度。

    不由得又添了几分信任。

    如果是这样,那么玉佩之事与锦衣卫倒是也能说得通。

    “莫非你就是华章公主?”

    李令仪点头,“我奉旨巡按,专管天下不平之事。故此我的确有能力做到答应你的事!至于纪元中,是误会,是意料之外。”

    “那你说怎么解决?”

    李令仪沉吟片刻,道:“不如你们跟我去见开封知府纪元中,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听了李令仪的话,金博盛左右询问其他人的意见。虎子与络腮胡子皆点头同意,毕竟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刀疤脸虽然心有不甘,又苦于没有其他的办法,也只好气哼哼的答应了。

    双方说定,一齐去寻纪元中。

    因为此刻并不知道纪元中确切的位置,便只好先赶往周家埠,再做下一步打算。

    黄河滩涂的积雪,在冬日的阳光下泛起粼粼白光。

    隐匿于灌木荒草中的周家埠,失去了李令仪离开前的安宁,变得狼藉不堪。村口矮墙坍塌,瞭望台顶部的茅草被点燃,黑烟直冲云霄。

    “操!”

    刀疤脸大骂一声,快步走进村子巡视一番,大喊道:“这是强盗吧!”

    说这话时俨然忘记自己便是强盗。

    须臾,李令仪等人也走了进去。整个村子的确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一样。

    家家户户的柴门被踢坏,混合着其他杂物,零零散散的躺在积雪融化后润湿的土地上。

    方婶家的大门口,躺着一只死于刀伤的狗。看样子刚死不久,流出的血还未变黑,很新鲜。

    见了这场景,周家埠的几个男人没有不愤怒的。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一时被损毁,怎能不愤怒难过?

    村里除了打斗过的痕迹,已经空了,一个人也没有。

    出了村,一行人跟着沿着脚印一路走,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找到了踪迹。

    “殿下,你看这些脚印,似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的。”

    高翊指了指左边。

    黄河边除了黄沙滩涂,还会有大片大片的芦苇丛。

    中原地势平缓,少高山密林,而黄河边一望无际的芦苇丛正好可用于隐藏行迹。

    行至黄河大堤,果然看到开封知府纪元中迎风站立。他官袍衣摆,猎猎作响。身后两个兵卒侍立。

    开封府的三千驻军,李令仪抽调了两千,纪元中手中只剩一千。散在芦苇丛中很难找到。

    两千人留下,李令仪带着高翊、茶茶以及金博盛等人走向大堤。

    临上去前,李令仪对刀疤脸虎子等人一再嘱咐,冷静!千万冷静!民不与官斗,本来他们便是匪寇,虽然虽然有情可原,毕竟不占理。再与知府衙门嚷起来,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金博盛是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对那三个不省心的下了封口令。

    李令仪这才放心的带他们上了大堤。

    黄河大堤上景色壮观,大堤下是连绵的芦苇丛,芦苇丛前面是弯曲回转的黄河古道,此刻已经干涸,朔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李令仪却没空欣赏美景,直奔纪元中而去。

    听到脚步声,纪元中回首,看见李令仪和高翊,慌忙过来行礼。

    “臣给公主殿下请安!”

    他恭恭敬敬的伏地跪拜。

    此言一出,金博盛与刀疤脸几人对视一眼,对李令仪的身份再无质疑。

    “起来吧!”

    “是!”

    纪元中起身后,又对高翊施了一礼,“高大人!”

    高翊点头,以作回礼。

    从方才到现在,李令仪一直观察着纪元中的一举一动。见到他们,他行为恭敬有礼,在他脸上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惊讶。或许从一开始,纪元中便猜到了李令仪会来。

    李令仪望着纪元中道:“纪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回殿下,前些时日听常知县汇报说这一带有土匪出没。臣查了许久,终于在昨日查到土匪的老窝便是在周家埠,于是今晨便集结兵士准备将其一网打尽!没想到竟然叫他们跑了!”

    “臣一路苦追,眼见着他们在这片芦苇丛中消失了。”

    昨日查到,还真是巧!李令仪不动声色的问:“怎么样,寻到他们的踪迹了吗?”

    纪元中摇了摇头,“臣已经派人去寻了,还没有发现。”

    李令仪盯着他的脸,问:“纪大人以前不知道这一带有土匪吗?”

    纪元中低着头道:“其实此事臣已经委派给了常知县,许久未能剿灭,是臣失职!”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落草为寇?”

    “……大概是流亡至此的吧。”

    几乎一问三不知。

    “那纪大人准备怎么处置这些人?”

    “回殿下,自然全部剿灭!”

    “全部剿灭?”

    李令仪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其中有些人并不是土匪吗?”

    “殿下。臣查过了,周家埠所居之人,不是土匪便是土匪家属,或是与土匪勾连很深之人!臣以为,这些人烧伤抢掠,无恶不作,是当之无愧的反民!既然是家属,也不无辜!自然应当全部剿灭!”

    “眼下他们躲进了芦苇丛,臣觉得找起来过于费力费时,不如放一把火,将他们逼出了!”

    听他这样说,这下连金博盛都不淡定了,几个人憋着气,齐齐望向李令仪。

    李令仪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纪大人,他们中间还有无辜稚子!”

    “殿下,万不可对他们心慈手软啊!”

    “纪大人,你方才说不知道他们落草的原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

    “他们原本是开封府的难民,因为你开封府赈灾钱粮迟迟不到所以不得已,才沦落至此!此事牵扯过多,在此不做细说。”

    “但究其原因,是你们这些父母官失职造成的!圣人曾言,四境之内有一民不安,守牧之责也!他们是你的子民,也是因为你的失职造成今日局面,你现在说要将他们全部剿灭?还要用火?!”

    “纪大人真是……杀伐决断啊!”

    李令仪语带讽刺。

    “我还有一个问题问纪大人,还请纪大人如实回答我!”

    一番话说的纪元中面上无光,头一直低着,忍着羞臊回道:“臣一定知无不言!”

    “你当真不知道我抽调你两千驻军是做什么吗?”

    纪元中如李令仪意料中的一样,沉默了。他必然是知道的,所以才如此准确的利用了他们谈判的这个空挡。

    “原本,他们已经被招降了,不知道你这此举是想做什么?抢功吗?”

    “你的治下出了这样的事,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功!”

    李令仪话说的极其难听,一点颜面都没有给他留。

    纪元中面色一白,立即跪下道:“臣敢有此心,天地不容!臣只是想将功折罪……”

    “逼反百姓,你已是罪无可恕!现下为补过,竟然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纪大人恕我直言,这样你不仅折不了罪反,而罪加一等!”

    “殿下教训的是,臣罪该万死!”

    纪元中伏地不起。

    刀疤脸觑着李令仪,心底感到万分诧异。没想到一个姑娘,竟然指着一个官员的鼻子骂不说。

    金博盛心里感到慰贴,他果然没有信错人。见到开封知府后她的一言一行,皆对得起他对她的信任。

    茶茶碰了碰李令仪,她这才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好歹人家也是一方太守,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应该给他留几分体面。

    李令仪看向远方,平复一下心情。冬风吹过芦苇丛,荡开层层涟漪。

    正在此时,一队兵士从芦苇丛中出来,对着纪元中拱手道:“大人,没有找到!”

    纪元中直起腰背也不看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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