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猜怎么着?”

    李令仪倒了杯茶递给她,并拉她坐下,配合道:“怎么着?”

    茶茶顺手接过茶碗,“没怎么着……”

    李令仪:???

    随即一把夺过茶碗,重重放到桌上。起这么大的范儿,最后给她来了句这个?

    见水没了,茶茶连忙补救:“哎不过……不过,那老者说这两日落黑时知府衙门总往外运送年货!”

    运送年货?还天黑的时候运?

    李令仪似是抓到了疑点,皱眉问:“这都过来年了,运送什么年货?”

    茶茶盯着桌上的茶碗,可怜巴巴的吞口水,“公主,渴……”

    尾音轻颤,带着撒娇意味。

    李令仪无奈,没好气的重新将碗盏塞到了她手里,“喝喝喝!”

    茶茶笑嘻嘻的接过一口干了,随意拭掉嘴角的水渍,说道:“这事儿透着诡异!”

    于是乎,茶茶开始转述白发老者所见所闻。

    老乞丐在城南盘踞多年,时常被驱逐追撵。居无定所不说,衣食也无从保证。李令仪的那一箱子晃人眼的铜钱,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好不容易有这一桩巧宗,自然得用尽十二分的气力办好。

    因着要盯的人多,大伙聚集商议过后决定分批行动。每个队一个负责人,具体任务由负责人安排。

    老乞丐因着老资格也成了一个队伍的负责人,他所在队伍负责看守的便是汤禧的知府衙门。

    杭州府衙在涌金池内的中和巷,隔壁便是府学。此地靠近后市街,因而衙门前后门都相当的繁华。

    老乞丐将大伙的任务分配好后,端着缺了口的破碗,缩在知府衙门后门不远处一家米店的廊檐下。白天行乞,夜里便缩在角落睡觉。

    开始几天衙门只有日常采买往来,没有特别之处。

    可忽然有一天夜深人静,睡意正酣的他被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吵醒,朦朦胧胧听到他们交谈说:“都仔细着,这可是咱们大老爷运往老家的年货!碰掉块皮,发买了你也赔不起!”

    又压低声音说了句:“快走快走,别惊动了人!”

    老乞丐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胧明月光下,二十来个身穿差役公服的人抬着几口大箱子,掌灯的掌灯,抬箱子的抬箱子缓缓前行。

    因他们说什么“年货”,老乞丐便没有在意,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便是年三十,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各处喜气洋洋的。一向对他不假辞色、吝啬抠门的米店老板,因他随口一句“新春纳福,财源广进”而高兴的从袖口掏出五文钱来丢给他。

    在年节下,连他这样的人也感受到了这笼罩神州大地的喜气。

    爬将起来,溜溜达达上了街。他准备再添点钱,给大伙买几个肉包子开开荤。

    距离知府衙门不远处的大榆树下,围坐着几个乞丐。

    “过年真好,还有大肉包子吃!”

    年纪最小的小满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呜呜啦啦含糊不清的说话。

    老乞丐看着他满脸慈爱,“慢点吃,别噎着。”

    “嗯嗯!”

    小满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吃起来仍旧不管是风卷云残。

    也难怪,几乎一天饿三顿的小满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包子。老乞丐瞧着心疼,不忍再看,转头问道:“可有什么情况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正当老乞丐以为没希望时,一个人突然哎了一声。

    “知府大老爷被传上堂了算吗?”

    不等老乞丐说话,另一个乞丐眼神一亮,“诶?当然算了!”

    老乞丐有些摸着头脑,问道:“什么上堂?”

    “爷爷您不知道了吧!”

    小满吃了个肚溜圆,倚着榆树伸着脖子直打嗝。

    “对对对,小满去现场了,让他讲讲!”

    老乞丐看向小满,“小崽子,别卖关子了,快说!”

    小满嘿嘿一笑,“皇上派遣钦差查清元先生夫妇的事儿大伙都是知道的,就不说了。今天正好是第二次升堂,虽然我去了现场,但隔着大老远听的不大清楚。好像说是有位大官不知怎么查到了西城盐商尤大老爷的头上,不知怎的又扯上了咱们知府大老爷。于是,便被叫去问话了。后面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小满抬头,日头升的很高,已有了南偏的迹象。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出来,别是犯了什么事儿出不来了吧?”

    老乞丐沉思片刻,对小满说:“今儿你不必守在原位了,就去巡抚署盯着,有什么事儿回来告诉我。”

    天将将擦黑,小满就带来了汤禧被收监的消息。

    这无疑是重大有价值的消息,老乞丐摩挲着手掌连说了几句好,激动不已。

    小满走后不久,老乞丐刚睡着,又被吵醒。支起上半身看了一眼,见还是那一波差役便没做理会。可正要入睡时忽然回过味来,今天不就过年了吗?还送什么年货?

    就算前两日送年货也不对啊。汤知府是青州人,从南方到北地路程何止千里,等东西到了都改过上元节了吧!

    况且谁家三人半夜送年货啊?

    越思虑越觉得不对劲儿,老乞丐起身悄没声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这一行人却是朝着西北方的余杭门而去,老乞丐心里冷笑,这半夜三更的看他们怎么出得去城门!

    原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老乞丐跟到最后他自己却成了笑话。

    老乞丐躲在一户人家的廊下,扒着柱子遥遥望去,只见领头一个百户不知同守城的将士说了什么,不仅出了城门,还大摇大摆的出的城门。

    夜开城门,何等随意。老乞丐吃了一惊,但也仅此而已。

    律法规矩那一套,向来是束缚白丁贫民的。

    后续不能再跟,老乞丐转身往回走。下台阶时,光线晦暗,再加上他年老视力不济,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摔了个大马趴。更糟糕的是连带着褡裢里的那只粗瓷破碗也摔了出来,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连续碰撞。

    这声响在这沉寂的夜里尤为刺耳,毫不意外的惊动了旁人。

    “谁在哪儿?!”

    守门将士一声暴喝,刚穿过门洞的知衙役们也停了下来。

    他眼见着一个挎刀的百户凶神恶煞的走了过来,老乞丐连忙爬起来,缩在那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庞佯装睡觉。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并自信的以为这说辞可以蒙混过关,可他还没开口解释,那百户不由分说抬腿照着胸口给了他一个窝心脚,嘴里还骂骂咧咧:“哪里来的臭乞丐,找死!”

    老乞丐被踹的整个人飞出去三尺远,狠狠撞在南墙上,又从墙壁上慢慢滑了下去。

    这一脚实在是太过狠辣,老乞丐只觉得胸口闷痛,紧接着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了前襟。

    听到此处,李令仪脑海里浮现那毛血日衰的老者,心里一突,不自觉提高音量问道:“不会给他踢死了吧?”

    茶茶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晕倒了。”

    李令仪刚松了口气,茶茶那边又道:“可能那什么百户也以为老人家死了,便没在管他。不过,昨夜下雨,天寒地冻的要是就这么过了一夜,没被踢死也被冻死了!”

    “幸亏小满给他买的吃食忘记给他,去而复返了,等找到他时就只剩下半口气了。可怜那小满,小小年纪背着他到处找医馆,身上还没什么钱……幸亏他造化大,碰到了好心大夫先医了伤。公主别担心,没有大碍的。我今天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医馆回到城隍庙去了,老人家也醒了。”

    李令仪一颗心,被茶茶的大喘气弄得七上八下的。

    茶茶哼了一声,骂道:“这帮当差的一贯只会作威作福!连年迈的老人家也下这么狠的手!”

    随后皱眉不解道:“鬼鬼祟祟的,他们到底运的什么啊?”

    “大约是这么多年贪污所得的赃物吧。”

    结合昨夜钱侍郎所言,李令仪得此结论。

    “不过,捉贼拿赃,还是得等到抓获了才能知道。”

    茶茶努嘴点头,深以为然。

    “茶茶,”李令仪低声道,“去知会高大人一声,让他帮着查一查这几批东西都是运到哪里去的。”

    “是。”

    茶茶走后,李令仪陷入沉思。

    昨夜钱侍郎并没有言明什么时候开始检抄的杭州府,但根据他昨夜来访的时间推算,应该是将赃物转移之后才开始的检抄,要不然两方人马必然会撞见。

    怎么就这么巧呢?

    钱侍郎后脚检抄,汤禧的人前脚就把东西全部转移了?

    ……

    这年过得实在没什么滋味。

    杭州的事情虽然已经明朗,但眼前还有很多迷雾没有散去。

    比如惠明身后之人。

    比如汤禧所贪没的财物去向。

    再加上担忧京中情况,从初一到初五,李令仪神思一直处于游离状态,总是恹恹的没精神。

    晚上草草用了饭,刚要睡下,茶茶突然撞了进来。

    “公主,有消息了!”

    不等她说话,茶茶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一边往她身上套衣服,一边道:“高大人刚得到消息,汤禧的赃物有下落了!”

    李令仪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急切的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好像是那些东西根本没有被运走,而是在城外藏着。哎呀,具体什么地方奴婢讲不清,高大人现在楼下呢,公主亲自去问好了。”

    这么大的事情,她当然得去问。

    于是配合茶茶快速整理好衣物,急忙下了楼。

    此时不过刚戍时,高翊静静地站在烛台边等她。

    高翊见到她刚要行礼,被她抬手制止,“别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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