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只和梁瑶学会了上马和下马,梁瑶就被公主匆匆召回了,青杳只得回到帐中。

    一名听羽楼的侍女捧着个红木盒子找到青杳,说智通先生交代让青杳审读投向长安月旦的稿件,筛选出好的留待下期月旦点评。青杳正愁无事可做,痛快地接下了这一桩远程的工作,侍女说自己每天会来取一次工作成果后也不多话,就告辞了。

    把月旦的案牍工作拿到这山野中做,读写累了,青杳就带着三两只猎犬去外面林中散步,虽然已经入冬,但是山中树叶染上红红黄黄的颜色,淙淙泉水发出清凌凌的声音,呵气成雾,对于青杳来说相当清静自在,简直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午后散步回来,青杳在帐子附近瞥见一个穿着太学生统一的烟雨灰圆领直裰长袍的青年,双手笼在袖中来回踱步,猎犬冲着他一个劲儿地吠叫。青杳拽紧猎犬们颈间牵绳,那太学生才敢小步跑到跟前来。

    “你找我么?”

    太学生腼腆地点点头:“罗郎君托我给您带个话,想在冬狩结束前跟您见一面。”

    青杳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太学生,面生得很。

    “我这边差事什么时候方便说不好,”青杳见那太学生面色有些为难,“郎君能否暮食前再来一次,我到时跟您说准确的时间,烦您转达。”

    太学生应下,迈着欢快的步子跑走了。

    可是没跑出多远,青杳叫住他:“您就是王适,王郎君吧?常听罗郎君提起您。”

    那个太学生再次腼腆地点点头,然后这次才彻底跑远了。

    青杳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严肃起来。

    来人当然不是王适,也肯定不是罗戟让他来的。

    因为青杳和罗戟早有约定,只能青杳主动邀约,罗戟不能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来找青杳。

    看来有人要利用青杳和罗戟的关系来给青杳使绊子了。联想到最近围绕着青杳的种种传言,这人不是夏怡又会是谁呢?她不是第一次想要毁掉青杳的名声了。

    青杳本来就想教训一下夏怡,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青杳决定将计就计。

    回到帐中,梁瑶正好派人来接青杳去行宫饮茶。

    行宫里的事,青杳听梁瑶倒是说了不少,安澜公主一直在为开猎仪式那天被突厥小王子巴沙尔戏弄而闷闷不乐,哪怕梁瑶告诉她这事过了这么多天早就无人在意,公主依然过不去这个坎儿,几次三番下来,梁瑶已经技穷,只好把青杳接去。

    原本行宫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但是在梁瑶在公主面前大力的美言下,并不想见外人的公主才勉为其难地愿意见青杳一面。

    在经历了重重严格的搜身检查后,青杳被一位面容严肃的姑姑带入了公主的寝宫。

    梁瑶已经等了青杳多时,见青杳来了立刻迎上来,一副久旱逢甘霖、苦不堪言的表情,只差额头上写着“救救我”三个大字。

    公主则刚刚午睡起来,侍女立刻端上了浸着玫瑰花瓣的温水替她净手洁面,待擦干手上和脸上的水后,侍女又换上温牛乳,安澜公主把双手伸进去浸泡,另有一个侍女将沾着温牛乳的帕子轻轻敷在公主的脸上,如此反复一炷香的功夫,才用清水又洗干净手脸,然后公主拿出玫瑰香露滴在手心轻轻搓热,然后轻轻拍于面部和颈部。

    青杳这才看清楚安澜公主的长相。她相貌与杨皇后极为相似,从她侧颜的神态中有时甚至能瞥到杨骎的影子,但整张脸蛋如红苹果似的稚嫩惹人爱。听梁瑶说公主已满十三岁,只是还未褪去奶胖,因此看着比实际年龄显小些。

    青杳终于明白了公主这些日子不出门发脾气的真实原因。

    原来公主细白幼嫩的皮肤上,额头起了细细粒的红疹子,再加上脸颊和下巴上几颗红肿的痘痘,怪不得那日要戴着帷帽呢,实在是属于少女青春的烦恼呀。

    见青杳盯着自己,安澜公主不满:“你盯着本宫做什么!你也觉得我很丑么?”

    青杳故意装糊涂:“谁会觉得公主丑?”

    “你少来!”公主扭身坐回榻上,抖着两只小脚,“我知道那天我出丑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了!就算你们脸上没有笑,心里也在笑话我!好啊,好得很啊,大家都会记住大唐的公主是个丑八怪!”

    梁瑶轻轻地拽青杳的袖子,暗示她别在公主生气的时候说错话。

    青杳只是温声说:“大家只会记住公主的花容月貌。”

    公主着急:“我知道大家都看见我脸上的小红疙瘩了!”

    青杳不以为然:“隔着那么远,哪儿看得到。”

    梁瑶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公主就长了一两颗痘痘,谁能看得到,您在我脸上找找,能找出一笸箩来。”

    青杳和公主同时看了一眼梁瑶,她那面若银盘的光洁皮肤使得她这句话显得格外不真诚。

    但是公主很明显因为两人的安抚,情绪没那么暴躁了。

    青杳继续劝道:“我知道,殿下不开心的是那个突厥小王子捉弄您。”

    公主显然被戳中痛处,呼吸都变急促了,圆嘟嘟的小脸儿立刻有些泛红。

    “而且呢,殿下是大唐最尊贵、最美丽的公主,虽然被那个胡儿捉弄了,但是您代表着大唐的体面和荣耀,不能真的生气,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微笑、宽容,只当做小儿女之间的一场玩笑,这样方显得大国气度。其实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公主一拍床榻:“就是呀!你跟我母后说的话一模一样!凭什么啊!”

    梁瑶见青杳三言两语就获得了公主的信任,心里揪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了下来。

    公主可算找到了倾诉的知己:“为什么当公主就不能生气啊!明明是他不礼貌好不好!我干嘛要让着他啊!明明我比较小,他该让着我好不好!”

    青杳和梁瑶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嗯嗯”附和。

    安澜公主则誓要一口气把怨气发泄出来:“舅舅和哥哥明明说他会来找我负荆请罪,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他跟我道个歉就好了嘛!可是呢,我一早上起来就听说哥哥跟着他还有那帮太学生进山打猎去了,说话不算话,算什么男人!”

    青杳和梁瑶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看来病因的症结已经清楚了,于是青杳适时地提出建议。

    “他捉弄殿下,咱们捉弄回去不就完了?”

    安澜公主和梁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公主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让青杳展开说说,梁瑶则连连后退,拉着青杳的袖子说算了吧。

    青杳问:“为什么算了?”

    公主帮腔:“对啊,不能算了!”

    梁瑶一脸难色:“搞不好,这是两国邦交的大事。”

    公主听她这么说,也有点打退堂鼓。

    青杳眨眨眼睛:“什么两国邦交,不就是小儿女之间的一场玩笑么?”

    公主慧黠地笑了。

    梁瑶还有点犹豫:“要不,跟舅舅打个招呼吧?”

    公主不开心了:“你怎么回事?平时看着挺大胆子,怎么一遇事的时候就往后退呢!”

    青杳也说:“不好叫国舅大人知道的,一来他是长辈,本来就是一场小孩子打打闹闹,给他知道了,肯定会拦住,就算他知道了,不反对也不干涉,将来传出去,也有损他长辈的威严。”

    公主连连点头:“就是,母后说舅舅在外面名声已经够不好的了。”

    青杳接着说道:“二来,国舅爷是有官身的,给他知道,搞不好真成两国邦交事故了。”

    梁瑶被唬得几乎变了脸色:“你们到底要闹多大啊?不能出人命吧?”

    “你想哪儿去了,就是教训一下那个胡儿,给公主出口气!”

    公主点头:“嗯!”

    青杳至此也不由得泛起了些少女时的调皮之心:“而且,咱们女孩儿的事咱们自己解决,别把男的扯进来,没得坏事。”

    公主大为认同:“嗯!嗯!”

    梁瑶只得被迫入伙:“那好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公主看向青杳。

    青杳微微一笑向梁瑶:“先去搞一张骊山猎场的舆图来,越详细越好。”

    公主自告奋勇:“这个简单,我问舅舅要一张!”

    青杳微微低头思忖,她其实不愿意把杨骎扯进来,这个人太老狐狸了,真的怕他坏事。

    “除了国舅爷那里,殿下还能从别的地方要来地图吗?”

    公主转了转眼珠,想了想,为难地:“舅舅那的最好最详细,要不然就得问父皇要了……”

    青杳和梁瑶一个摇头一个摆手表示那就大可不必了。

    看来青杳得编一个不能让杨骎起疑、需要地图的理由了。

    这场茶会在青杳向公主反复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快拿出一个“报复计划”来,稍有进展就让梁瑶第一时间来向她传达。

    公主亲自把梁瑶和青杳送出行宫,青杳悄悄嘱咐公主往后用清水洗脸就成,牛乳和玫瑰香露先停一停,脸上的痘痘很快会下去的。

    公主半信半疑:“你说的作不作得准?”

    青杳信誓旦旦:“七天。七天若没有用殿下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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