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二年隆冬。

    渝州城被一层厚厚的白雪温柔地覆盖,仿佛天地间一幅美丽画卷。纷纷扬扬的雪花像一张巨大的白色纱网,轻盈地飘舞,将它紧紧拥抱在温暖的怀抱之下。

    然而,位于城中的方宅却是一片狼藉。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人们的嗅觉。房屋坍塌,破败不堪,仿佛遭受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雪花与灰烬交错在一起,像一张原本洁白无瑕的画布被染上了点点墨迹,污秽而悲凉。

    饶是漫天飞雪,也阻拦不住人们的好奇心,他们纷纷围观并讨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各种声音嘈杂而混乱,让人感到惊恐和不安。

    官兵们在废墟中忙碌地穿梭,不时地抬出一具被白布覆盖的遗体。偶尔,一些被烧焦的肢体暴露出来,令人触目惊心。不久,整整七十多具尸体整齐地摆在众人面前,围观的群众无不感到心惊胆战。这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回事?”路经此处的人惊骇地问道。

    “嗐,这方家不知道怎的着了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据说无一人生还,七十余口全部没了,着实太惨了...”围观了有一会儿的人沉痛地回答道。

    “传承百年的民窑世家就这么一朝覆灭,还落个无人收尸送葬的地步,着实悲哀...”

    “对啊,想方会长半生荣光,谁能料到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那怎么没有及时施救呢?竟眼睁睁看着方宅化为灰烬?”

    “啧啧,看来你们不知道,我听说方家犯了事,也有说得罪了什么人,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具体还是听官老爷们说吧”

    渝州城,地处山峦起伏,水源清澈,气候宜人,自古便盛产瓷器。这里的瓷器细腻如玉,温润如脂,因此备受各地商贾的青睐,销往各地。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经济环境,渝州城的民众大多以经营民窑为生,世代相传。

    方家,更是渝州城著名的民窑世家。祖辈们潜心专研,研究出一门独特的烧瓷技艺,使得方家的瓷器出窑后绝无次品。这门技艺在方家传承了数代,一直是他们的核心优势。也正是因为这门技艺,让方家一直保持繁荣昌盛的地位,稳坐民窑商会会长的位置。

    然而,一切在昨晚的那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方家的辉煌历史,就此画上了句号。

    "这方家,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一人唏嘘道。

    "唉,谁说不是呢。想当年,方家可是我们渝州城的骄傲啊。一场大火,真是可惜了。"另一人感慨地回答。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感到悲痛和惋惜。

    这时,渝州县令许威走了过来。他看到围观的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多,感到十分惊讶。他劝诫大家道:“各位乡亲们,请不要再围在这里了。天寒地冻的,雪又下得这么大,都赶紧回去歇着吧。”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令老爷,方家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这句话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议论。大家都想了解更多关于方家的消息,想知道这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威看着众人关切的面孔,沉声说道:“乡亲们,方家不幸遭遇火灾,全家遇难。这是一件非常悲痛的事情。我们已经展开调查,寻找火灾的原因。请大家放心,我们会秉公处理此事,给死者和大家一个交代。”

    待人群逐渐散去,一位官兵走到许威身边,小声向他报告道:“大人,方家七十四人尸体全部找到,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许威听到这个数字,眉头紧蹙,他沉吟片刻,然后严肃地说道:“将所有尸体运到城外,寻一处地方将他们就地掩埋。”

    官兵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大人,我们刚刚又接到上面的消息,他们希望我们尽快定案。”

    许威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决地说道:“先按我说的去做”

    官兵点头表示明白,便去执行命令了。许威站在原地,心中叹息道:方兄,你也不要怪我,要怪便怪你太过刚正不阿,有些事情,有些人,我们始终斗不过。

    深夜渝州城外,三四个府衙打杂的边刨坑,边抱怨:“你说说,这算什么事,这差事怎么就落到我们头上了呢?”

    “嗐,说来这方家也是实惨,得罪谁不好,得罪刘家,这下好了,落得个家破人亡...”

    其中一个知情点的官兵反驳道:“你知道啥啊,就在这乱说,你以为刘家有这实力?方家与刘家本就是多年死对头,要是刘家有这实力,方家早就没了,还能传承百年...”

    “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得罪刘家,还能是得罪了更厉害的人?”

    “跟你说不清楚,听说是京都的人,官职可大着呢,不过这话你可别出去乱说哦,小心杀头”

    另外几人赶忙应下,表示不会乱说话。就在此时,摆放在一旁的尸体中动了一下,其中一个人撇了一眼,发现又没有动静了,便以为自己眼花了,也没有在意,继续跟几人闲聊。

    “不过说真的,方会长的独女方亦瑶那可真是生的如花似貌啊,啧啧,可惜了...”

    “你可行了吧,一场大火,还能看出啥好看不好看,这几十具尸体,你能分的清谁是谁吗?”

    “说的也是吧,不过那刘家也真是异想天开,跟人方家作对多年,还厚着脸皮上门提亲,怪不得被方亦瑶打了出来...那刘彪也真不是个东西,渝州多少良家妇女遭其毒手,要我说,就该狠狠地打...”

    刘家与方家在民窑经营领域有着长期的竞争关系。刘家一直觊觎方家的独门烧瓷技术,虽然曾经尝试过多种卑劣手段,但始终未能成功获取这一技术。作为刘家家主的独子,刘彪在渝州城拥有着臭名昭著的恶霸地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行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方家都没了”说着他声音放轻继续道:“据说,明日便会公布方家遭难的公告...”

    “唔……”一个沉闷的声响从一旁的尸体堆中传出,让几人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们紧张地盯着那具尸体,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仿佛想要快点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

    很快,几人便挖好了坑,开始将尸体一具具地往坑里扔。当他们看到尸体上尚未来得及被烧毁的金银饰品时,会心地笑了出来,眼神中流露出猥琐之意。他们欣喜地发现,这差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

    当他们又搬动一具尸体时,离尸体最近的一人以为自己的裤脚被什么挂住了。他甩了甩腿,却发现裤脚并没有被放开。他低头望去,惊恐地发现一只黝黑的手正紧紧地拽住他的裤脚。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丢掉了手里正在抬动的尸体。

    这一声惊叫瞬间打破了原本的沉寂,几个人都惊恐地看向了那个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双腿发软的人,他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这时,他们才察觉到,这只手的主人是已经死去的方家人,方家人都已经烧成焦炭,不可能有人生还,然而,这只手的出现,让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出现了诈尸的情况?

    这个想法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的恐惧。他们以前只是在乡间的传闻中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却在自己身上应验了。他们不停地四处张望,仿佛期待能找到一种安全感,但周围只有白茫茫的大雪。

    他们惊恐地盯着剩下的尸体,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形在尸体中间慢慢推开旁边的烧焦的尸体,缓缓地往外爬。这一幕令他们吓得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只感觉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们一步步往后退,直到最后关头,几个人才嚷嚷着四散逃开。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树林中回荡,而那个瘦弱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方亦瑶见树林恢复寂静,确认几人不会再回来,她才艰难地起身,走回一旁的尸堆,继续重复适才几人的动作,将尸体推进挖好的坑内。她通过辨认首饰和随身物品,勉强认出了几人的身份。她找到了父母的尸体,用哪些人遗留下来的工具挖坑将两人单独掩埋在一起。待做完所有的事情后,天色已经渐白,她疲惫不堪地跪在雪地里,连磕了几个头,不知不自觉被冻僵的脸上流过热泪。她抬手轻触自己的脸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晚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一群黑衣人突然冲进了方宅,他们的行为疯狂而残忍,到处寻找,见人便杀。杀人对他们来说似乎就像砍柴一样轻松,毫不留情。方父方母拼尽全力保护着方亦瑶,最后关头,他们将她推入了地窖。

    方亦瑶蜷缩在地窖里,听着外面的求救声、呼喊声、哭泣声,浑身发抖。但她无法出去,也不敢出去。方父的声音像锤子一样砸在方亦瑶的心上,让她一点一点感受到心脏的疼痛:“瑶儿,你听好了,你要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只要你活着,我们方家的希望就还在。我们的血海深仇需要你来报,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出来,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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