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舟从饮香楼迈出脚步的那一刻起,便没有片刻迟疑,他当即命令星乾驾驭马车,直奔城北民窑而去。他内心深处的迫切愿望如潮水般涌动,无比渴望能立刻见到方亦瑶。这种情感的产生或许源于陆茴的脱险,又或许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作祟。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有一点却是无比明确——他迫切地想要立刻见到她。

    此时,城北民窑。

    方亦瑶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神像的塑泥原型制作中,她手法娴熟地运用黏土,逐渐塑造出人像的雏形。在这个过程中,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雕塑技巧,力求捕捉到每一个细节,以确保最终呈现的人像形象栩栩如生、精准传神。

    汪家所定制的瓷俑正在紧锣密鼓地烧制,她当日提出那个想法之前已经吩咐沁儿把她连夜的构思送到城北民窑,因此,当计划开始执行后,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完全符合汪家的预期时间。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方亦瑶的工作台上,给她的创作增添了一抹温暖的光影。她的眼神坚定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她手中的那团黏土上。

    随着时光缓缓流逝,神像的轮廓在方亦瑶的巧手之下逐渐明朗化。她倾注了所有的细心与耐心,对每一处细节都进行了精心的雕琢。无论是面部的微妙表情、衣物纹理的流畅走向,还是手指间的细腻姿态,她都追求着极致的完美。在她的手中,黏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灵动地变幻着形态。

    神像逐渐展现出的威严与神秘气质令人肃然起敬。它的双眼深邃而明亮,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一切的纷扰与虚妄;而它的微笑则洋溢着慈悲与包容,让人感受到无尽的温暖与宽慰。

    当神像的最终轮廓在方亦瑶眼前逐渐清晰,她不禁陷入了短暂的凝思。她凝视着这尊自己倾注了心血的作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然而,那个似乎触及了她心灵深处的念头,却像一个顽皮的精灵,在她试图捕捉的那一刻轻盈地逃走了。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方亦瑶感到既困惑又懊恼,她渴望能够找回那个丢失的思绪,解开内心深处的谜团。

    方亦瑶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甩出脑海。她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神像已经完成了塑泥原型的阶段,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她全神贯注。

    她决定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神像上。她仔细端详着神像的面部特征,那深邃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和微笑的嘴唇,每一处都显得如此生动而真实。方亦瑶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排除在外。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的工作,为神像上釉并选择合适的时机进行烧制。

    方亦瑶太过认真,连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都未察觉。陆淮舟默默地观察着她那无比专注的神态,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暗道:没想到她在对待瓷器之事竟会如此专注认真。

    陆淮舟轻轻地接近,尽量不打破方亦瑶周围的宁静氛围。他目睹了她熟练而灵巧的手法,眼中满是赞赏。而当他的视线落在神像之上,看到那流畅精致的线条、细腻丰富的色彩以及栩栩如生的形态,内心更是掀起了层层波澜。然而,当他终于看清神像的面容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深深地颤抖着。因为那神像所描绘的,竟然是他深深怀念的母亲——柳萦纡。

    陆淮舟愣在原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神像的面容上,那熟悉的轮廓、那柔和的眼神、那浅浅的微笑……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他记忆中的母亲,柳萦纡,栩栩如生地站在他眼前。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方亦瑶,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惊奇。他无法理解为何她会选择塑造自己母亲的神像,那个瞬间闪过的无数个念头...

    方亦瑶即便再过专注,但她依然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如炬地聚焦在她身上。这让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暂停了手中的动作。她转过头,却看见陆淮舟正用一种充满惊愕的神情凝视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方亦瑶有些疑惑地看着陆淮舟,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污,便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陆淮舟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摆脱内心的震撼,他的目光也随之移向别处。方亦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寻常,于是她试探性地开口:“你认识她?说来奇怪,我也一直感觉她似曾相识,却始终无法忆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此言既出,陆淮舟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猝然间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方亦瑶的手腕,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质问道:“既然你对这她一无所知,那又为何会将其烧制出来呢?”

    方亦瑶被陆淮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腕,但无奈力量悬殊,只能皱着眉头忍痛说道:“陆淮舟,松手,你弄疼我了!”

    方亦瑶的话并没有让陆淮舟松开手,他的情绪反而更加激动,冷峻而急速地质问道:“这尊神像,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烧制的?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和迫切。方亦瑶立刻感受到了陆淮舟情绪的失控,她轻轻地用柔和的语气安抚道:“陆淮舟,你先松开我,我们再好好谈谈可好?”

    陆淮舟在听到方亦瑶的话后,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双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思索与矛盾。他明白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但内心的不安和焦虑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难以控制。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内心的波动似乎比刚才更加强烈。

    方亦瑶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淮舟的挣扎,她温柔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臂,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随着她这一举动,陆淮舟那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眼中的慌乱和焦虑也如潮水般退去。他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的手,方亦瑶得以轻轻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被紧握而有些血液不畅的手腕。

    陆淮舟的目光落在方亦瑶的手腕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控留下了清晰的痕迹——那里已经被他抓出了红印。一种愧疚和自责立刻涌上心头,他皱起眉头,真诚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方亦瑶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前未曾抓住的那一闪而过的思绪此刻再次涌现。她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那是陆淮舟的母亲柳萦纡?这不禁让她感到一丝惊异,原来那种熟悉感来源于此。

    她清晰地记得,初见柳萦纡那年自己才四岁。当时的柳萦纡让她一见倾心,以至于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母亲曾开玩笑说,小小年纪的她已然是个“颜值控”。自那以后,她与只有六岁的白团子陆淮舟便经常为了争夺柳萦纡的注意力而上演一幕幕趣事。那些往昔的回忆,如今在脑海中重新浮现,让她不禁感慨万分。

    在两人母亲的一番玩笑之下,她和陆淮舟的娃娃亲就这样定下了。尽管当时的她年纪尚幼,但已经展露了嚣张跋扈的个性,常常捉弄陆淮舟,让他对她束手无策。每当她把陆淮舟气得七窍生烟时,他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有一次,他气急败坏地向母亲柳萦纡告状,然而柳萦纡只是温柔地笑着,调侃他道:“你是个大男子汉,怎么可以和妹妹一般见识呢?以后你们要一起度过很长的时间,你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保护好自己的妻子,知道吗?”

    如此温馨的相处时光持续了两年,那时的她六岁,而陆淮舟已经八岁。他们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然而陆淮舟心中却藏着一个愿望。每当斗嘴斗不过她时,他总是会愤愤地说:“哼,我才不会和你这样的小孩子斤斤计较呢。你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我父亲就会来接我们,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看见你了。”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孩子气,但却是他内心真实的期盼。

    起初,方亦瑶每次听到陆淮舟说“今后再也不见”时,都会生气。然而,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这句话被重复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见到有人来接他们。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这只是陆淮舟的一时气话,便也不再当真。然而,离别总是来得如此突然,他们甚至来不及好好告别,就分开了。

    方亦瑶也曾因为他们的不告而别而哭闹过,但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再加上她当时只有六岁,很多记忆逐渐变得模糊。来到京都后,她一心只想站稳脚跟,即便她察觉到整个陆府都没有柳萦纡的痕迹,她也未曾过多询问。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她心中隐约察觉到,也许十年前柳萦纡根本就没有一同回到京都。那么,在回京都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为何陆淮舟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让她满腹狐疑。然而,当她看到陆淮舟眼中流露出的受伤神情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陆淮舟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她了。十年前,在回京都的途中,我们遭遇了袭击……”

    陆淮舟的叙述恰好印证了方亦瑶之前的猜想。当他的话中断时,她能感受到他正沉浸在对柳萦纡的深深思念之中。因此,她并没有打断他,而是选择了耐心地等待,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回忆和倾诉。

    陆淮舟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仍能感受到那段回忆的惊悸。他叙述道:“那一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出乎意料。我们一行人在山间小路上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突然拦截。他们来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稍作停顿后,他继续道:“之后,他们拿着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搪塞我,告诉我那是我的母亲。然而,别人或许会认错,但我却无比清晰地知道,那绝对不是她……”说完,他突然冷笑一声:“呵,他们怎么敢?又怎么能随便找个人来打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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