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时,京城的天气已十分凉爽,微风送来木槿花的香味,让人沉醉其中,不禁驻足。朱雀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咱们这可是扬州独一份的,在京城也就只有我这儿有了!”

    “你别听他瞎说,我当年可是在扬州的林大人家里掌勺的,要论扬州特色,谁能比我更清楚!哎,客人别走啊——”

    “这琉璃镜可是上品啊,您可真是好眼光,看您这一身打扮,配上此镜,定能显出您这不凡的气度来!‘

    “客官进来玩玩吧,都说‘不来芙蓉楼,到时悔断头’,里面的小娘子可都漂亮着呢~”

    朱雀大街是大梁与各国商人互市的地方,也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汇聚在这里,道是大梁别具一格的胜景。

    而与朱雀大街相距不过五里的青铜路,则一派气势森严。

    这里住着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成群的宅院坐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也许是主人品味清高,也许只是附庸风雅,这些宅子典雅秀丽、讲究一个“曲径通幽”,与朱雀大街的闹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月光照在琉璃瓦上,发出了莹莹的光,连隐没在草丛中的虫子都格外安静,周围万籁俱寂,悄无声息。

    一只黑底软鞋悄悄踏上了青石板,这人身穿黑衣,看不清五官身形。青铜路错综复杂,本身就好似一座巨大的园林,给他提供了天然的藏身之所。

    他蛰伏在一旁的草丛中,抬头确认了“南安将军府”的大字牌匾,趁着守卫交接之时,从草丛中猛地跃起,翻身落到了围墙里面。

    连风声都没有,午夜时分的南安将军府众人都沉浸在梦乡中,谁也没有发现这个不速之客。黑衣人拿出一张南安王府的地图,借着月光,走到了在地图上标记的地方。

    他把手覆在门上,似乎要把门推开。

    可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迅速收回手,从窄袖口中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了门缝里。信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在京都随处可见,唯一奇怪的就是,信封没有封口。

    观察周围确定无人发现后,他急忙更换了着装,隐没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细碎的阳光洒在金色的屋檐上,朝露从嫩绿的叶片上滴落,老翁慢慢地扫着地,厨房里早已传来饭菜的香气,房叔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笑眯眯的,像一只年老的狸花猫, “大家早上好,记得待会去吃饭啊。”“王伯,你不是休假吗,怎么在这里扫地啊?……哦哦,换班了啊。”“小陈,你跟那个赵家妹子怎么样了啊?”

    “房叔早,今天不会又吃甜豆汤吧,都连着吃了好几天了。”“房叔,你看看这桥,还要不要找人来修啊?”“房叔,我这个月能休个假吧,您看……”众人见总管房叔来了,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围成一个圈。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来。”房叔手拿着账本,沾了下唾沫,头也不回地对旁边的书童说:“去看看小姐起没起,叫映舒给小姐穿个鲜亮衣服,今天有大喜事,咱们南安王府可不能失了礼。”

    书童面露难色,在原地呆立着。

    房叔一只手捧着账本,另一只手飞快地拿笔写着,见书童还立在原地,奇道:“你怎么还不去?”

    书童犹豫了片刻,随即做了个“卖主求荣”的决定,“房叔,小姐她,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还吩咐我们不许跟您说……”

    “啪嗒”一声,房叔的账本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城郊的小路上驶过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马车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但懂行的人一眼便知,这架马车采用西域生长的“千年木”制成,遇水不腐,遇风不晃,又极为轻便,千金难求。

    “小姐,您真的要去?这信落款处无名无姓,万一有人要害小姐怎么办? “一个身量尚小、长相清秀的姑娘忧心忡忡地说。

    “映舒,你从早上到现在都说了多少遍了,早知道你这么胆小,就把你留在将军府里看家算了。”一道女声调笑道。

    映舒撇了撇嘴,“早知道小姐真要去,就不把信交给小姐了。”

    马车内侧的女子没有再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薄纱车帘透过了些许阳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把立体的五官映得更加柔和。十六岁的年纪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带着些孩子气的可爱,两颊饱满,微卷的睫毛纤细修长,但那双眼睛却好似深邃的大海,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

    这位便是收到匿名信的人,南安将军江清岳独女——江予熙。

    江予熙闭上眼睛,疑惑又浮上心头。

    “这封信实在是太巧合了,像是有人刻意指引我一样,我追查了好几年才查到些许眉目,他却直接将线索抛给我,又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 她将手指放在颈侧细细摩挲,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映舒:“可万一有陷阱呢,将军不在京城……若是小姐有危险又该怎么办啊。”

    江予熙:“将军早已远离朝堂,我徒有一个南安将军独女的身份,也从未过有什么碍着别人的地方,无论是要杀我还是要对我不利都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若问江予熙到底在如此费力地追查什么,那可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原来江予熙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皇后一母同胞的哥哥,南安将军江清岳,许多年前就找了个山旮旯的破庙清修去了,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后,南安将军突然回来纳了个妾,又在生下江予熙后突然离开了,这么多年来,江清岳就跟在那个山旮旯里发了霉一样,一直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所以江予熙虽不是正妻所生,却是南安将军府上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也就不分什么嫡庶。

    江予熙的生母在江予熙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一直是房叔和府上的其他老仆把江予熙带大的,南安将军府人不多,也没有什么纷争,再加上当今圣上有意荫护功臣后辈,一家人倒也过得吃穿不愁,其乐融融。

    但江予熙一直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南安将军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匆匆回府。

    江清岳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穿堂而过,大氅上铺了一层雪花,霜雪凝在眉头,连灯笼橘黄色的灯光也不能给他镀上一层人气。

    江予熙躲在小角落里看着他,却觉得温暖极了,她满心欢喜的以为从今往后就要跟父亲一起生活了,谁知江清岳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直到江清岳启程,两人都没有再见过一面。

    期间有一次江予熙趁江清岳不在时偷偷溜进书房,偶然发现了江清岳的信件往来,

    “林立,守卫,死。”

    “赵移山,运送尸体,死。”

    “王三娘,接生婆,死。”

    ……

    “李顺潜,处理尸体,失踪”

    “王二东,守卫,失踪”

    “总计六十七人,六十五人已死,两人失踪,与小姐直接接触者均不存于世,望将军早日离京。”

    失踪的两人的名字都被朱砂圈了出来,两个赤红色的圆圈在纸上非常醒目。

    紧接着下一封信件更是让她心里一凉,

    “安定九年正月,无异常。”

    ……

    “昌平二年七月,小姐掉河,无异常。”

    ……

    “昌平五年九月,小姐郊外遇刺,异常,已处理。”

    这封信最晚的日期是她十一岁的时候,

    “昌平五年十二月,扫清残局。”

    往后再无记录。

    “噗通、噗通。”

    江予熙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上,她匆忙地将两个失踪者的名字记下来,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直到刺眼的阳光迫使她睁不开眼才悄悄吐出一口浊气。

    往后的几年里,江予熙一直在寻找这两个人的下落,大多数时候总是石沉大海,直到最近,她安插在京城的探子传来消息,已经确定李顺潜当年没有离开京城,也就是说,他有很大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本来江予熙想再多派些人手追查,可三天前收到的一封匿名信直接将李顺潜所住地方、行动轨迹抛给了她。

    “就算没有危险,小姐也不能一个侍卫也不带啊。”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江予熙拉回了现实。

    “我要是带侍卫走正门的话早就被房叔发现了。”江予熙说道:“房叔那么小心翼翼,肯定不让我去,放心吧,我早已让人在城郊做好准备,等我们出了城,他们就会跟上来。”

    咣当一声,马车突然停下了。

    马夫颤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小姐,他、他们是……”

    江予熙心里一惊, “怎么了?”

    映舒一把掀起帘子,富有冲击力的景象直直撞入了二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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