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不全的尸体堆在大路中央,从断肢上留下来的血水在地上画出了横七竖八地纹路,这些尸体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码得整整齐齐,像是有人为她精心准备的一份大礼。

    “他们是我们的人。”江予熙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死死的扒住门框,“快,往回走!回城!”

    还没等马夫调转马头,一帮黑衣蒙面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轰——”马车从外面被破开了,身着黑衣的人手中着剑,蒙面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十几道寒光对着江予熙。

    不远处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江予熙定了定神,冷静,要冷静。慌张是没有用的,想想怎么破局。

    江予熙抚平自己颤抖的思绪,煞白的嘴唇刚要出声,谁知下一秒一个黑衣人直接飞跃而起,他一脚踩上青石借力一蹬,手中的剑刺向江予熙!

    眼前的世界收束成剑锋的一点,江予熙猛地闭上眼睛。

    “铮——“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的剑被打向一边,连同他的半只胳膊都插进了土里。

    黑衣人捂住流血的断臂,闷哼一声,愤愤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天子脚下就白日行凶,你们也太嚣张了点吧。”

    一声略显轻佻的声音挡在了江予熙面前,来人是身穿一袭红衣的少女,她头发高高束起,左手执剑,背对着江予熙。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摆出进攻的姿势,压着身体向马车逼近。眼看着包围圈逐渐缩小,少女突然剑动,刀剑在空中划过一段漂亮的痕迹,将对面的人一剑封喉。

    紧接着少女挥剑将他们逼退,左手一松,剑准确无误地掉入右手心,随即抬手向其中一人心口刺去——

    利剑直接从那人后背穿出,少女又抬腿踹向那人,借力把剑抽出,她转身挥剑,在想偷袭马车的人背后划了足以见骨的一道口子。

    一个黑衣人一直暗中观察局势,他几个闪身突然从后方偷袭,离她仅有不足一米距离!

    “刺啦——”少女转身避开剑刃,腰侧却中了一剑,她脚下换步,抬手向黑衣人腕处劈下。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拳风让她被迫后退,正要出剑之时,身后猛地一拳打在她的后背上,少女表情扭曲了一下,“嘶——,真是麻烦。”

    她矮身一躲,从靴子里抽出小剑,干净利落地把对面的人抹了脖子。

    “你们没事吧!”少女一边解决偷袭者,一边向身后喊道。

    江予熙攥着手帕,高声答道:“多谢姐姐相救!”

    映舒紧张地抱着江予熙,嘴里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马夫也吓得够呛,呆在一边不敢动弹。

    江予熙看着战局,皱了皱眉头。

    太怪异了。

    如果写信人真想着她于死地的话,随便一个什么时间她出门的时候都可以,但他偏偏用了这么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是怕她太过防范,没有机会下手吗?

    不,万一刺杀失败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即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对方也没必要拿这件事来冒险,不管信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告诉她身世的事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也许……给她送信的和想杀她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批人!

    “这些人很强,你是招惹什么仇家了吗。”少女走到她面前盘腿坐下,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下了一大片尸体。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她的手有些脱力,接过映舒递过来的一块手帕,胡乱擦了一下手。

    这条小路周围荒无人烟,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女从何而来,巧合地救了她。此时已是大白天了,周围的树木焕发着生机,不远处还传来鸟鸣,一切如常,无人知道在这个隐秘的角落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江予熙看了看少女有些哆嗦的手,苦笑道:“不知道,我不记得自己招惹过什么仇家。”

    少女扬起头来,她五官明艳动人,又不失英气,“我叫傅霜苒,你叫什么?”

    “江予熙。”

    傅霜苒看了旁边惊魂未定的江予熙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从他们的武器和招式我能大致推断出他们的身份,不过……你想知道吗?”

    江予熙没说话,她的头埋到臂弯里,鲜血的气息还萦绕在她鼻尖挥之不去。

    她应该继续追查下去吗?几分钟前她刚刚目睹了一起惨剧,眼下又差点成为另一起惨剧的女主角。

    傅霜苒沉默地注视着江予熙,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想知道。”江予熙突然双手拍了拍衣上的尘土,抬头眼神平静地望着傅霜苒的脸。

    两人对视几秒,傅霜苒开了口:“他们所用的兵器制作精良,若是寻常铁铺和作坊绝对做不出来。看,剑柄处有明暗两种纹路,若是将剑柄上的图案平铺开来,正好就能成一幅虎头纹。”

    傅霜苒拾起地上的剑,指着剑柄。

    “据我所知,大梁有三只军队使用这种虎头剑柄。一是禁军,二是西宁将军的孤峰军,三是今日班师回朝的贺小将军的玄甲军。”

    江予熙:“贺小将军?“

    “不错,四年前去西南平叛的贺小将军。”

    “你觉得谁要杀你的可能性比较大?”傅霜苒突然饶有兴趣地看着江予熙。

    “我不知道。先不说是不是兵器私下贩卖的情况,就是禁军也不是不漏风的墙,至于其余二位将军,我连见都没见过,就不妄下定论了。”江予熙看着剑柄上的虎头纹,说道。

    傅霜苒轻笑一声,“行了小姑娘,路途凶险,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山高路远,咱们有缘再会吧。”

    说着,她扯过黑衣人的衣服仔细擦干净了剑上的血迹,正要起身离去。

    “等一下!你的伤不要紧吗,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伤的,要不你先跟我回去包扎一下吧。”江予熙急忙上前一步说道。

    “不用了,我本就是一介散客,风里来雨里去,这点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傅霜苒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江予熙长舒一口气,回头正要开口说话,映舒支起颤抖的腿,哀怨地看着江予熙:“早告诉小姐不要来了,要是小姐听我的,现在还在舒舒服服地睡觉,哪还有这回事。”

    江予熙:“……”

    江予熙: “老伯,你先回府找房叔,告诉他今天早上的事,让房叔多带点人过来,我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快去快回!”

    马夫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本该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速度向南安将军府飞奔而去。

    打发走了马夫,江予熙拿起一把剑来,细细端详剑柄上的虎头纹:“映舒,这位贺小将军今日班师回朝吗?”

    映舒自小没心没肺,听了这话又来了兴致:“据说还要在宫中设宴,为贺小将军接风洗尘呢,到时候小姐肯定也会去,我就能见上传说中的贺小将军一面了。”

    江予熙笑道:“这位贺小将军真那么有名?”

    “当然了,小姐你这些年一直在忙,好些事情都不关心。四年前贺小将军去西南平叛,在西南一带可是有好名声呢,他把叛军打得节节败退,一路上救了多少人。”映舒靠过来,激动地说道。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哎呦,造孽啊,咱们南安将军府是糟了哪门子罪啊!要是小姐你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向将军交代啊!”几十米远的地方,房叔坐在马车上,探着半个身子一脸焦急地张望。

    “老伯是飞回去的吧……”映舒呆呆地看着房叔焦急的脸。

    “我们不会瞒他太久,这个时间的话,应该从我们遇上黑衣人的时候,房叔他们就动身了,半路正好能和老伯打个照面。”江予熙换上了一副楚楚动人的表情,“房……”

    还没等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啪唧”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嘶——疼疼疼,房叔我知道错了……”江予熙用手捂住后脑勺,顺势蹲在地上躲避。

    “你还知道啊,多大个人了!你说,要是这次没别人来救你怎么办,你就没命了,知道吗!这么多年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危险的事,也亏你做的出来!你说,你大早晨的不睡觉,跑到这个荒郊野岭的干什么,也想学你爹修仙啊,你怎么不把头发剃了去当尼姑呢?”房叔越说越气,狠狠地踢了马车残骸一脚。

    “房叔消消气,消消气。”江予熙绕到房叔身后,按着房叔的肩让他坐下,“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说,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等回府后,我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不过当务之急,还请您帮我一个忙。”江予熙俯下身,看不出她的表情。

    一座座新的坟墓立起,江予熙站在墓前,伸手捧一抔黄土堆在土堆上。树林里寂静幽密,不久前刚下过雨,泥土还是潮湿的,新鲜泥土的气息伴随着鲜血的腥气,让人头晕目眩。江予熙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些人是她的侍卫,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些人也不会死。

    “去通知他们的家人吧,好好办场后事,以后每月都要给他们家人送例钱,不能让他们受委屈。”江予熙仍然低着头,沉声道。

    “是。”小厮接了命令跑开了。

    “小姐,回去吧。”房叔看着静默的江予熙,开口道。

    “走吧。房叔,此事……先不要上报官府。”江予熙轻声说道。

    房叔侧头看了江予熙一眼,搬出上马车的凳子, “我随将军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事我还是有数的。倒是你,让我省点心吧。”

    江予熙踩着凳子灵活地跳上马车,勉强点了点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到南安王府时,江予熙是被映舒摇醒的。

    一路跟着房叔回到自己的房间,江予熙只觉得身上像是被压了千斤重一样,她做了个短促又真实的恶梦:死人抓住她的衣角,留下带血的手印;死尸露出森森的白骨,伸出生了尸斑的手掐住她的脖颈,沉重的记忆压得她无法呼吸。

    “下午的接风宴咱不去了,好好在家休息。”房叔关切的声音响起。

    江予熙叫住了他:“您能给我讲讲贺小将军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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