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昌平十二年,西南蛮族叛乱。青州三十二座城池竟有半数以上不攻自破,叛军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他们所到之处,无数百姓死在他们的的刀下,从襁褓孩童到耄耋老人无一幸免。

    有家产的连夜变卖宅子田庄,收拾金银细软连夜逃出青州,没有家产的就赤着脚带上几块面饼子,临行前可能还看了看这片祖辈生活的故土,然后茫然地跟上亲人乡邻的队伍,三三两两汇成一支浩浩汤汤的流民大军。人们拖家带口想要逃离人间炼狱,却有不少人在逃亡的路上撞上了蛮族叛军,所剩无几的希望一下子破灭的干干净净。

    “娘,我们这是要到哪去啊……”小孩拖着一条瘸腿艰难的跟着母亲,他面黄肌瘦,衣服也破破烂烂,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吃饱饭了,但那双懵懂的眼睛却清澈无比。

    走在前面的女人闻言回头,看着孩子一片清澈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阿宝乖,很快就到了……”相比孩子,女人几乎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了,她眼窝深陷,身上也没几块肉是紧实的。

    女人回身拉起孩子的小手,“阿宝最勇敢了,我们很快就……”话还没说完,一道阴影挡在了二人面前,女人惊恐地回头,刀剑寒光一闪将她刺了个对穿。

    “阿宝,娘……快……”女人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拦住眼前的蛮族士兵,那蛮族士兵一脚把她踢开,恶狠狠地拽住阿宝的衣服,直接把阿宝举过了头顶!

    女人突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胸前是不断流血的伤口,耳边是孩子一声声的娘,眼前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啊……谁来救救我们啊……

    蛮族士兵手臂用力,狠狠将小孩往地上一掷——

    “砰——”

    龙椅上的人把一沓厚厚的奏章摔在地上,原本算得上英俊的脸此时却尽显苍老。继位以来,当朝皇帝元帝可谓是励精图治、广纳贤良,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得井井有条。

    安定二年亲征西域,从此西域归顺、商埠云集;安定十年平定内乱,将有不臣之心的淮安王曝尸七日,次年改国号为昌平,让大梁这个腐朽的王朝重新焕发了生机。

    十三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撕碎了大梁歌舞升平的面具,那些隐藏在盘虬的枝干下的矛盾也暴露在了人们面前。

    “青州三十二座城池,为何半数以上不攻自破!朕的军队为何毫无还手之力!每年国库都拿出真金白银来给他们发军饷,那些军饷发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蛮族叛乱都过半个多月了,为何现在朕才知道,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为、什、么。”

    元帝看着殿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等待着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身形瘦削的老头,仿佛撑不起来这身宽大的朝服,他的背挺得笔直,脖子又有点前倾,就跟马上就要上战场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一样。

    他上前一步,跪在众人前面,“陛下,青州蛮荒之地,与中原有瘴气相隔,本就只有越州这一条路径,消息传递属实不易,再加上越州一个月前突发洪水,越州太守四处奔波,消息延误也是难免的。至于青州之事,臣以为当务之急应是平定叛军,安抚流民,再徐徐图之,严查青州一干人等!陛下圣明,定能做出公正裁决。望陛下早日确定领兵人选,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此实我大梁子民之心愿!”

    元帝抬头扫了扫底下的人,缓缓地开口说道:“左相所言极是,那依众爱卿之见,谁来领兵比较合适啊。”

    大殿上一时无人敢发声。原本还附和着左相讨论平叛一事的朝臣纷纷闭了嘴。

    这个问题实在难答。

    大梁有四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挑个人去平叛也不是难事,只是这四位将军处境各自尴尬。北鼎将军何漠,年近七十,早就递了奏章要回老家安度晚年,且说他这老胳膊老腿的,上了战场能不能夹住马肚子还不一定呢;东平将军安楚辞,在淮安王叛乱中有说不清的关系,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清白;西宁将军傅辛,常年镇守在西域,西域赶上十三部新首领即位,绝不能出事;南安将军江清岳早早看破红尘,十几年来不理俗事,别说西南叛乱了,就是元帝突发奇想要御驾亲征远渡重洋,都不会让他离开他那座破庙半步。

    而新一代的将军们要不就是没成长起来,难以担当此重任,要不就是世家子弟,没什么真才实学,即使有,他们身居高位的父辈也不愿让他们趟这趟浑水。

    再加上皇子相争,若平叛成功,封侯拜相一步青云是少不了的,可谁也揣度不了这位的圣意,弄不好还落得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便也无人敢举荐了。

    “怎么,我堂堂大梁竟连个带兵打仗的人也没有吗。”元帝不满地看向群臣,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陛下,臣斗胆举荐一人。”跪在地上的左相又在这寂静中出了声。

    “哦?左相想举荐的人是?”元帝看向左相,稍稍缓和了表情。

    “神威将军之子,贺珩。”

    -

    “于是贺小将军就到西南平叛去了,这一去就是四年啊,日子过得是真快,想当年……”房叔眼睛眯起,语速也放缓了许多。

    “神威将军可是陛下潜龙之时就跟随征战的那位大将军?”江予熙打断了房叔不合时宜的追忆。

    房叔晃了晃神, “是啊,神威将军战功赫赫,只可惜当年在西域一战时受了伤,此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几年后病情加重……我记得还是……安定年间的事吧,当时咱们将军还没离开京城。”

    房叔咽了口唾沫,接着说:“神威将军死后,将军夫人生下了遗腹子,不久思念过度,也随神威将军去了。小少爷单名一个珩字,平日里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皇宫里住着,谁能知道,当年的小少爷,竟然也成了大将军,啧啧,真是世事难料啊。”

    江予熙一言不发地听着,撑起身子来在床上坐着:“房叔,准备准备去接风宴吧,时候不早了。”

    房叔眼神复杂地看着江予熙,叹了口气,“我知道小姐去城郊一定有小姐的理由,既然小姐之前不说,那我也就不提了。小姐执意要去接风宴,我也不拦着,但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人都没了还怎么做事。”

    江予熙嘴角上扬,“放心吧房叔,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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