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马车上。

    周亮掏出一个卷轴,“这是我们的人在青铜路记录的情报,江姑娘寅时动身,寅时一刻离开青铜路朝西北方向去了,但没有查到进入主城后的去向。”

    天色已经很晚了,街边的建筑只剩了个模糊的轮廓,马车内没有点蜡烛,但贺珩视力极佳,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辨认得出卷轴上细密的字迹。

    贺珩看了一会卷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最近还有什么活动?”

    周亮思索了一会儿,“奥对了,驻京的兄弟们说,每逢荒年,江姑娘每月初五都会去东北角的偏门施粥。”

    贺珩点点头,“到时候我们也去。”

    周亮意味深长地看了贺珩一眼,“将军回京以来可是把能推的活动都推了啊,怎么对江姑娘这么感兴趣。”

    贺珩:“滚,你怎么这么多话。”

    周亮向来脸皮比血还厚,一脸贱兮兮地凑过去,“将军~将~军~”

    贺珩按住周亮的脸,冷漠地说道:“再多嘴就把你一脚踹回西南。”

    “别别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周亮当即转换立场,“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可别把我扔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玩笑归玩笑,贺珩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宴会上江予熙一直在观察我,还是那种……审视的观察,我不但和她毫无交集,就连和南安将军都没有见过面。”贺珩眯了眯眼,“我回京后第一次露面就是在宴会上,她这么着急,只能是在我回京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但她又不确定和我有没有关系,所以才冒险试探我。”

    周亮一脸赞同,“将军厉害!那为什么将军还要主动去找江姑娘啊?”

    贺珩单手松了松衣袍的领子,往狐皮座椅上一靠,“因为我不喜欢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而且……我确实离京太久,京城不比西南流血少,很多事情都需要筹谋。”

    “也许江予熙,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于是在江予熙施粥的这天,贺珩早早就在东北门她看不见的地方观察她,等时机成熟了装作偶遇上前攀谈。

    周亮疑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贺珩笑了笑:“她以京城布防来试探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对城郊不熟悉,不过我确实不知情,所言非虚,在她心里我应该已经洗脱嫌疑了。”

    周亮用力点了点头,“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

    “江予熙这件事既然没解决,有些人肯定还会有动作,这几天盯着她的行动路线,有什么不对立马告诉我。”贺珩把两只胳膊交叉垫在头后,惬意地说道:“现在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回京这么多天,我居然连饭都没好好吃过!”

    -

    精致的茶几上摆放着白玉碟,每一个都光滑水润,仿若凝脂;白玉碟上是西洋样式的糕点,制作过程杂揉了传统工艺,巧克力蔓越莓的芡实糕,玫瑰涂层的蝴蝶酥,用樱桃点缀的奶油夹心酥皮糕,每一个都是近新才上的菜式。

    江予熙摊在贵妃椅上,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小姐慢点吃,别噎着了!”映舒急忙给江予熙递茶。

    “咳咳,跟黑莲花说话太费力气了,我得赶紧补补。”江予熙“咕噜”一口把茶喝下去,又往嘴里塞了一整个酥皮糕。

    “小姐问出什么了吗?”

    “跟我们之前猜的差不多,贺珩确实不知情,这几天没什么事的话别出去了,他会找人盯着我们的,虽说没什么恶意,被人盯着总归还是不舒服。”江予熙接过手帕擦了擦嘴,狡黠一笑,“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能坚持的久一点,起码要坚持到我们发现新线索的时候。”

    屋檐下筑巢的飞鸟叼着树枝来回往返,鸟窝已经初具规模,江予熙走至窗前缓缓说道:“但愿到时候我们能达成合作。”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上次遇见贺珩已经过去七天了。这几天没有什么线索,江予熙就和映舒在屋里喝喝茶看看书,反正送信人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还会试图和她们联系的,官府调查李顺潜死因的案卷也没出,她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小姐,小姐!快醒醒!”

    江予熙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嗯……嗯?地震了?怎么这么晃?”江予熙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就看到映舒因为心急拧成一团的脸。

    现在也就是早上五六点的样子,天还蒙蒙亮,江予熙打了个哈欠,“出什么事了。”

    “送信人又来了,说禁军中有人能提供有线索,约小姐今日正午在芙蓉楼见面!”

    江予熙残存的困意都被这封信驱散了,她把信封拿到眼前细细观察:和上次的信一样,信纸随处可见,信封没有封口。

    江予熙把信放在膝头,“映舒,把上次的信拿给我。”

    映舒打开一个里外双层拼接木料的的衣柜,从靠外的那层从上往下往下数三个手掌的距离,那里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她把指甲塞入木板下面的缝隙里,轻轻一翘,木板被掀开,一封信躺在夹层里。

    江予熙把两封信放在一起,看得出来,这两封信确实是一个人写的。但字迹过于规整,每个相同的字都一模一样,跟印刷体没什么区别,很难获得写信人有关的信息。

    江予熙又把信纸翻到背面,举起蜡烛,光亮透过信纸,江予熙一言不发的盯着它。

    映舒觉得她家小姐的目光比烛光还厉害,都要把信纸戳出一个洞来了,“小姐,信纸背面有什么东西吗?”

    “唔……”江予熙收回目光,“这确实是人手写的。”

    映舒凑过来,“小姐怎么看出来的?人若是练到极致,也能达到印刷的效果啊。”

    “这种纸叫回涛纸,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下笔的力量反应非常迅速。如果是事先刻好再印到纸上,笔画周围的墨迹应该扩散的差不多,但人写字的话,笔画顿笔的时候,墨迹会扩散得更多一点。”

    江予熙若有所思:“幕后之人写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不会借他人之手,能练到这个程度……难道是个常年拿笔之人?”

    在江予熙辨认字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隐约能听到小推车往厨房里运新鲜食材的声音,车轮碌碌声渐渐走远,然后被一声突兀的吆喝打断了,“这个点才来,上次就是你迟到!”

    江予熙映舒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助,“房叔!”

    怎么把房叔给忘了,一个事事都要操心的中老年空巢管家,怎么会允许她们冒这么大的险!虽说房叔上次说了“不拦你”之类的话,但在房叔眼里,江予熙还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家雀,如果她们真的去了,房叔怕不是要把房顶给掀了。

    映舒嚅嗫道:“小姐,咱们还要去吗……”

    江予熙咬咬牙,“去。对方选择正午在芙蓉楼相见,肯定是吃了上次的亏,芙蓉楼是皇家直属,在芙蓉楼动手,不但不会成功,身份还会立马被发现,而且去芙蓉楼只能走朱雀大街这一条路,人来人往,他们不会当街行凶!”

    映舒:“那我们要怎么躲过房叔啊?”

    江予熙:“……”

    “房叔早。”

    “哎,早,早。”

    “房叔早上好啊!”

    “早上好,都辛苦!”

    “房叔今天穿的真精神!”

    “嗨嗨,也就一般般!”

    和房叔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足以显示出房叔在南安将军府的地位,尤其是上次刺杀事件后,房叔对府上安全问题尤为重视。江予熙想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和贺珩在四年内平定西南叛乱一样,难如登天。

    映舒:“小姐?”

    江予熙长叹一声,“随机应变吧。”

    于是江予熙装作心情很好地用过了早饭,又装作心情很好地在花园里遛弯,遛完弯又装模作样地坐到书桌前刺绣,因为心不在焉还把手指刺破了。

    左碰碰右碰碰,终于挨到了午时。

    江予熙拉着映舒溜到马槽,“小马啊,待会要听话,不要出声,我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了。”江予熙抚摸着马的鬃毛,一脸恳求。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但没遇到房叔,也没有人给房叔打小报告,就连马都很听话,一路上都没有吭声。

    江予熙把马套上马车,“映舒,上车!咱们自己赶马!”

    映舒紧紧拉着缰绳,“驾!”

    马车飞快驶出青铜路,江予熙感觉到身侧的风呼啸而过,直到南安王府在身后缩成一个小点她终于畅快地呼吸。

    “小姐,咱们今天也太顺利了吧,之前偷偷溜出去吃个东西都能被房叔发现,怎么今天就这么顺利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天助我也吧!”江予熙愉快地把腿伸开躺着,不再想这件奇怪的事。

    南安王府里,房叔从马槽旁的偏门背手出来,久久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他眼中虽有些不舍,但并没有挽留。

    “小姐,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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