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

    江予熙把信封拆开,淡荷叶色的硬纸发出月季花的幽香,上面的字是用沾了金箔的墨汁写的,一朵干了的月季花瓣被拓印在“品茶宴”这三个字上。

    “这请柬可真漂亮,当年赵小姐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呢,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嫁入何家后才渐渐不参与这种场合了。赵小姐居然要办品茶宴,真是稀奇。”映舒坐在一旁好奇地凑过来。

    “确实很稀奇,何家家风严肃,哪怕作诗赏月这种宴会都很少参加,可能是北鼎将军这几年年事渐高,不怎么管着小辈们了吧。”江予熙盯着信纸,盘算品茶宴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小姐,”映舒突然说,“这品茶宴,贺小将军也会到场吧。”

    江予熙点了点头,“听房叔说,贺珩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跟着北鼎将军习武,后来被钦点去西南平叛,北鼎将军还差点在朝堂上与圣上吵起来,说贺珩是北鼎将军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何家的面子,贺珩不会不给。”

    映舒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还是不打算告诉房叔吗?”

    江予熙没想到映舒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神色明显一顿,伸手捋了捋头发,随即笑道:“房叔年纪大了,告诉他这些反而让他操心,等我们什么时候找到真相了,”江予熙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承诺什么,“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他。”

    听完江予熙的话映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当然相信小姐了,厨房里的银耳羹还在炖着,我去看看。”

    映舒一溜烟跑了。

    房叔十几年如一日地守着南安王府,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大事小事都找房叔解决,但唯独这件事她不敢向房叔开口。

    “小姐,日晒三杆了,快来吃饭!”门外准时传来了房叔吆喝的声音,饭菜的香气也逐渐蔓延开来。

    江予熙无声地叹了口气,换上一副愉快的声调,“来了!”

    -

    高大的宅门张灯结彩,院内停满了马车,一众达官贵人身穿华服从马车上下来,热情地和主人打招呼。何漠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不再领兵打仗,但军中不少人受他提携,在朝堂上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江姑娘,这边请。”一位身穿素色襦裙,三青点缀的女子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眉如远山叠翠,眼角柔情似水,气质温文尔雅,单是站在那里,就仿若一轮明月。

    这是赵家大小姐,何二公子的正妻,赵如月。

    “多谢。”江予熙不卑不亢地跟上赵如月,余光观察何府的布局。

    赵如月把何府布置得非常精巧,一座院内园林把主宅包裹起来,亭台楼阁绰约而立,木质结构的小桥跃然水上,随处可见曲折的小路通往某处院落,镂空窗棂遮掩着假山流水,可谓是一步一景。

    “听闻江姑娘之前在朱雀大街遇险,不知现在江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江予熙有些虚弱地答道:“多谢姐姐关心,伤势已无大碍。那帮歹人目无王法,天子脚下都敢行凶,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赵如月走上一段短短的楼梯,侍奉在两侧的婢女立刻把门帘掀开,“夫人。”

    “江姑娘自便,我就暂不奉陪了。”赵如月温和地笑了笑,接着去迎宾了。

    门里嘈杂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江予熙耳朵里,看来何家这次邀请了不少人。

    江予熙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茶香。门内设了几排架子,茶叶按种类和年份放置在不同架子上,架子间留有能让两人行走的空隙,单是这些架子就占了将屋里近一半的地方。屋内的两张长桌几乎顶到墙了,上面摆满了茶具,男宾女宾并不分席,人们随意落座。

    “小熙,在这里!”

    苏禾风一脸明媚,坐在长桌中间的位置冲江予熙招手。

    旁边仅有一个空位,两侧都有人,一看就是她专门为江予熙留的位置。

    “禾风,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这可不像你。”江予熙还没坐下就调笑道。

    话音刚落,苏禾风另一侧的白衣男子轻咳了一声,此人正摇着一把粗木折扇,眯着眼笑意盈盈地品茶。与苏禾风同时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想必只有许灼了。

    “江姑娘,好久不见。”许灼往这边探了半个脑袋,语气谦逊有礼,微微朝江予熙欠首。

    “许少卿。”

    苏禾风一把拉住江予熙的胳膊,手指戳了戳江予熙的脸蛋,嗔怪道:“你还说呢,我想着这是你伤后第一次出门,你要是来得早的话,我不得早点来陪你啊。”

    江予熙目光在苏禾风和许灼之间流连了片刻,没忍住想要逗逗她:“谁知道是陪我还是陪某人啊,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现在就这么如胶似漆,以后岂不是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了。”

    苏禾风本来一口茶还在嘴里,一听这话差点把茶吐到许灼身上。

    “说什么呢你。”苏禾风两颊飞快地红了,立刻往江予熙这边挪了几步,和许灼拉开点距离。

    江予熙本来还想追着逗几句,突然,门口处传来一阵骚乱。

    小厮自动排成两列,何二公子几乎小跑着进来,弯腰陪笑迎接来人。

    一位身穿石青色长褂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这人身上零零碎碎挂了满腰的香囊玉佩,虽然尽力想显示出威严的气度,但由于实在是富态翩翩,眼神里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傲气,看上去还是草包一个。

    长褂男一进门就站在正中间的位置,“咳”,他一清嗓子,旁边的小厮立刻迈着小碎步站出来,高声喊道:“大皇子到——”

    屋内的人纷纷下跪行礼,江予熙这才看清来人身上的四爪龙纹。

    谁也没向到,一个小小的品茶宴居然能让从来不参加宴会的皇室子弟出场。在场的除了江予熙这种世家小姐,更多的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从大皇子进门以来,他们就盘算着何家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值得大皇子露面。

    大皇子如高人遗世之姿负手而立,昂首睥睨跪倒的众人。可能是为了塑造自己深藏不露的形象,大皇子就这么站着,像个哑巴一样唇齿紧闭。

    江予熙觉得腿都要跪麻了,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狗屁事儿比他身上的零碎物件都要多的大皇子,一边偷偷地观察何二公子的神态。

    何府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是妾室所生,自幼从军,及冠后就驻守边关,早已在边关成家,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京城看何将军一眼;二公子是何夫人老来得子,只比贺珩大个几岁,从小就在烟花柳巷里混,还未及冠就包养外室,甚至想让歌姬进门,何将军一气之下搬离了北鼎将军府,自己去城郊找个宅院清净。

    何夫人舍不得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儿子,也不好让何漠一个人住在城郊,就只能每天来回跑,朱雀大街上日日可见一辆黑金马车来回奔波的身影。

    但二公子自打和赵明月成亲后,小曲也不听了,舞姬也不看了,青楼窑子也不去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接管了家里的铺面,日日搜罗小玩意逗赵明月开心。

    眼下何二公子跪在离大皇子最近的位置上,一脸谄媚且自豪得笑着。大皇子来参加何家的品茶宴确实荣光,但北鼎将军是大梁四位将军中资历最老的一个,就是元帝也要看其三分薄面,何二公子如此攀附一个小辈,属实是有点丢何将军的脸面。

    不过二公子虽然笑得比谁都甜,但他双手抖得厉害,带着宽大的袖袍一起哆哆嗦嗦,眼底掩饰不住的不解摆明了自己也不知道大皇子为何大驾光临。

    江予熙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等她收回目光,就听到一句非常做作的“平身吧”,顿时感天谢地,这个事儿非常多的大皇子终于想起来了跪着的一众平民百姓,大发善心让他们站起来了。

    大皇子眼珠子转了一圈,把屋里的人扫视了一遍,显然是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皱了皱眉头,把何二公子拽过来悄声问道:“贺珩没来吗?”

    何二公子本来就胆小,被这么一拽吓得动也不敢动,感觉到了大皇子不耐烦的语气,急忙说道:“贺小将军应该有事耽搁了,我们何家与贺小将军私交甚笃,这品茶宴贺小将军一定会来的。”

    人在紧张的时候很难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何二公子说话的声音不算大,若是在几分钟之前的品茶宴,没人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但在一片鸦雀无声的环境下,就是稍大一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个人心里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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