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关月尧很快便忙碌了起来,她充其量不过是一名下级军官,并无能参知朝中与军中大大小小的细务。

    每日里,关月尧只是协助着卫青操练此时军营中这四百名玄甲壮士。

    而精锐之师到底是精锐之师,这些士兵的身体素质,即便在关月尧看来,也是一流的。

    在接受了更加科学的现代化训练后,这些人的战斗力出乎关月尧意料地呈爆发式增长着。

    当然,军营这样军事化管理的地方,不仅仅是士兵们。长时间身处期间的关月尧也开始渐渐地习惯了这样以集体的意志为行动纲领,并且将集体的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作战方式。

    关月尧发现,自己竟然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但最终,考虑到自己世纪上身为女子,在军营之中生活确实多有不便,关月尧还是放弃了住进军营里的打算。

    此时的她,似乎开始渐渐地,刻意地隐瞒起了真实的性别。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她暴露了真实的性别,她将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自由的出入军中,发挥自己的所有才能。

    在这个时代,单单只是男性这个身份,就已经代表着,远高于女人的人生起点与自由。

    “真是不公平啊……”关月尧忍不住抱怨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两种性别的人天壤之别的人生。

    女人为了获得与男人一样的机会,必须将自己扮做男人,必须表现的比男人更优异。

    关月尧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因为她此时高挑地个子,以及比起身高而言发育十分迟缓的第二性征,让她看起来确实更像是一个清秀地翩翩少年郎。

    可每当军营中的将士们,与她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时,她的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心虚之感。

    若要说与霍去病的相遇时,被误认为是少年只是她的无心之语。那么此时在军中的种种,则是她的刻意隐瞒。

    关月尧清楚地知道,她实际上在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而欺瞒着这些待自己如此信任的战友们。

    尤其当卫青常常提及,身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彼此之间应当互相信任互相仪仗,同心协力,这才是他们想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并且取得胜利的关键。

    每每此时,相比起周围战友们的群情激奋,关月尧便显得心事重重了起来。

    我是女人这件事,到底可以隐瞒到什么时候呢?夜深无人时,关月尧总是不可抑制地担忧起来。

    可想要继续在军营中作为一名军人生活下去的愿望,让她选择暂时做一只鸵鸟。

    “就这样直到再也隐瞒不下为止吧,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呢?”躺在床上,她颇有些自欺欺人地想到。

    *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推移,不仅仅是卫青这样的军队高层开始渐渐忙碌了起来。即便是如关月尧这样的小虾米,也可是风闻了一些传言。

    “诶,关郎中,你听说了吗,陛下似乎打算在明年春天,对匈奴用兵呢!”

    训练地空隙,三五士兵凑在一块,说起了近日以来始终在军队中流传着的小道消息。

    “哦?是吗?我不知道啊。”关月尧眨了眨眼睛,一副第一次听说地模样。

    她确实很忙,白日里要与士兵们一齐训练,等晚上回了卫府,还要与霍去病一块儿加练。

    骑马是她的短板,因此除了在军营中日常跟着士兵们练习之外,回到了家里,她还会与霍去病一起,持刀在马上对练。

    传小道消息的人,最喜欢的便是他的听众还不知道这些消息。见关月尧果然是一副浑然不知地模样,那名士兵来了兴致,有模有样地凑过了头来。

    “我有一个老乡,在长安武库那儿当差,前几天休沐他和我说。从这个月初开始,陆陆续续地便开始有自全国各地集结而来的军队驻扎在了长安城外。

    他在武库,军队要武器自然都要从那里申领。对于这些军队的动向,是最敏感的。要我说,只怕陛下这次要发动的战事,规模可小不了啊。“

    他说的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众人都颇为信服。

    按照此时汉朝的战备流程,首先便是从各地征召壮丁入长安洛阳两地,自武库中取得了兵器且部队集合整装完毕后,才会一同启程,奔赴前线。

    “那岂不是说,咱们马上就可以入草原与匈奴人决一死战了!”有人兴奋地说道。

    “这一次,管教那些蛮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群情开始亢奋了起来,有人揽过了关月尧的肩膀,激动地拍了拍她:“对!就像关郎中说的,总是牺牲女子去和亲换取片刻安宁,这置我等热血男儿尊严于何地?!”

    “是啊是啊,尊严只在剑锋之上,到底是年纪轻轻就能被陛下看中擢为郎中的人,说话还是有水平。”

    战友们发自内心的夸赞让关月尧越发不好意思了起来,这句话不过是她以前刷社交软件时无意间看到的,并不是真的出自她之口。

    “哪里哪里,这话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她急忙摆手撇清。

    此时众人话题的重心仍在不知何时便即将到来的战事上,这个话题被一笔带过,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都是征召自长安附近郡县的良家子,朝廷精心训练的士兵,却不像边防的守军那般身经百战,对于战争的危险有着更加清醒的认知。

    所有人似乎都在梦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斩杀胡虏,用敌人的首级来换取功勋和奖赏。

    “诶,关郎中,你与卫大人走的那样近,不如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有人怂恿道。

    “好啊,等我回家问问去。”关月尧并不觉得为难,也没有什么政治敏感度,没想过这样的军机大事是否是他们这些冲锋陷阵的小兵需要知道的。只是这样凭借着自己的好心情,便随意地答应了下来。

    待晚上回到府中,与霍去病一起骑着马在马场上奔跑着,关月尧想起了战友们的话。

    “去病,你日日跟在陛下身边,可有听到什么风声?如今营中都传开了,说是陛下准备要对匈奴用兵了?”

    关月尧说的随意,霍去病却皱起了眉头。

    “你听谁说的,在军中散布这些流言,按律便是斩了也不为过。”霍去病沉着脸,语气有着不符合年纪的严肃。

    “啊,这么严重啊?”关月尧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怕地说道。

    “那是自然,以后他们再传闲话,你别参与了,专心训练就是。我们学到的这一身武艺终有一天是能派上用场的。”霍去病熟练地转了个刀花,又持刀在虚空中比划了几下。

    刘彻答允他的那把“裂地”早便已经铸好,如今正被他握在手中。

    “诶,他们还想让我同卫大人打听打听呢……”关月尧吐着舌头,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霍去病问道:“这些事是不是不能随便打听啊。”

    “那是自然,军机大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知的。士兵服从将官发号的施令就是了,旁的何必多问。”霍去病点了点头,随后又郑重地叮嘱道:“今后再有人要你来向舅舅打听,不论是否保藏祸心,你都不要答应了。”

    “哦,我知道了。”关月尧干脆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想再出言取笑两句霍去病忽然变得老成的态度,可看着此时的气氛,似乎又颇不是时候。

    “去病,你说要是明年,朝廷真的要对匈奴用兵,我能上战场吗?”

    两人在马场上肩并着肩,一边纵马小跑,一边再次聊了起来。

    小道消息尚且不知真假,但忽然闻知这个可能性,还是让从小生活在太平年岁里的关月尧心里打起了鼓。

    即便是有了这些时日以来在军营中的耳濡目染,可对从未见识过战争的她而言,战场于她似乎仍是一个及期待又害怕的地方。

    “我觉得这两年即便有战事,陛下也不会让你上战场。”霍去病稍稍思考了片刻后,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看着好友这斩钉截铁的笃定神情,关月尧也说不上来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松了口气多一些。

    “你的骑射才练了多久?现在送你上前线与送死何异?何况你那套刀法,如今听舅舅说士兵们虽然已经记住了全部招式,但仍需多加训练,需要你的提点。

    你如今金贵着呢,要是这一二年间要出塞,陛下想必是舍不得让你随军出行的。”

    何况,看着关月尧此时的状态,霍去病也会想尽办法去说服陛下,打消让好友随军出征的打算。

    霍去病始终关注着自己这个唯一地好友,在他看来,关月尧对于战争,还没有做好准备。他甚至还不如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此身都献与抗击匈奴的事业中。

    至少……要让他明白什么是战争,而自己又是为何而战,为何而慨然捐躯。

    只有当关月尧明白了这些后,他觉得自己才能欣然与好友一起,驰骋疆场。

    霍去病看着身旁地好友,看着他此时仍是一副少经世事又意气风发地模样,不由露出了笑容。

    陛下常常说他,有一颗如莹玉般地赤子之心。可在霍去病看来,此时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的友人,才是真正有着赤子之心的人。

    而霍去病自己,不论本人愿意与否,都因为家族与亲人的关系,见多了朝堂宫廷之间地勾心斗角,你争我夺,而失却了许多童真。

    “身在此间,虽非我愿,却实难独善其身啊……”他听着耳畔传来好友因为马儿忽然的提速而发出地惊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打马追了上去。

    但至少,我可以守护住另一个天真的笑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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