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大街仍是那副熙熙攘攘地万千气象,令人走在期间也不免生出了不少的豪气来。

    “长安城我自十岁后便不曾再来过,想不到一别数载,如今再见,竟又繁华了几分!”李敢四处打量着,感叹道。

    三人正说着话,两列动作整齐划一,面容整肃的持戈甲士从他们的身后跑了过去。

    “中尉行军,众人避让!”一声低沉地呵斥后,周围的路人们纷纷避了开,三名少年站在路边,看着军士们目不斜视,几十双脚整齐地踏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响声。

    “长安就连中尉巡城,风貌都与北地不同,如此威严,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得陛下青眼,得个中尉当当,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了!”李敢不由感叹。

    霍去病闻言,并没有答话,而是看着甲士们离去的背影,停顿了片刻这才道:“有朝一日?我也要统领一支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出入匈奴王庭如入无人之境,这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确实,在长安城里跑马,实在是不过瘾。还是得去大草原上才能一次跑个痛快!”关月尧也点了点头。

    世事大抵便是如此,李敢羡慕京师物华天宝所聚的繁华,而霍去病与关月尧却羡慕北地无忧无虑的自由。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肚子都要饿瘪了。”霍去病还兀自正对着远去甲士的背影出着神,关月尧却已经等不及,拉住两人的胳膊便欲往羊市的方向走去。

    那些对于未来人生地规划与畅想还很遥远,可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这个任务却颇为迫切。

    霍去病看着好友猴急地模样,无奈笑了笑。任由他拽着,便朝着大路上快步走去。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见凉,太阳落山的也早,还未到宵禁时分,天光便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

    呼一口气,也能看见夕阳地余晖中,一层薄纱般地轻雾浮在空中又很快消散。

    寒冷地天气让路上的行人开始快速变得稀少了起来,可当三人到达羊市时,相熟的羊肉摊上,生意却格外地兴隆。

    许多来此地贩卖牲口的商贩们,都乐得在这里喝上一碗热热地羊汤再归家。

    三人寻了摊上仅剩的最后一张桌椅坐下,老者看到关月尧与霍去病的身侧还坐着一名面生地少年,面露些许诧异之色,迟疑了片刻这才问道:“几位客官,今日要吃些什么?”

    关月尧熟练地为自己和霍去病点好了菜,又转头问向李敢:“阿敢你要吃什么?这家的羊肉可是长安一绝!”

    李敢闻言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和我来一份与阿尧去病一样的餐点吧。”

    老者复述了一遍三人点的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欣然而去。而三人借着上菜的空挡,复又讨论起了先前尚未有定论的议题。

    *

    “诶?老人家那边围着这么好些人,可是有什么热闹可看?”不一会的功夫三碗热腾腾地羊汤便端了上来,关月尧却借机询问起了自入座时,她便颇有些在意的事情。

    老者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半晌后脸上却露出了不忍之色。

    “客官容禀,那人群里头围着的,是一名老妇并一双双胞胎姊妹。三人滞留此地,是为了发卖这对苦命的女子。”老者说道此处,又是一叹气。

    “如今世道清明,如何还有这样卖儿卖女之事?!”霍去病闻言一皱眉,目光也看了过去。

    可惜那处看热闹的人群围拢了不少,密密匝匝地并不能瞧见里面真容。

    “唉,那家人在此已经插草标摆了数日,小老儿倒也知道些许底细。这家人原是上谷郡人士,前岁匈奴来犯,掳走了他家长子、女主人与尽数钱财,田宅也都毁在了战火中。

    那家主人无奈只得举家来长安寻故旧希望能得些接济,谁料故旧没寻到,却被人骗光了最后一点伴身的钱财。最后男主人忧愤之下,一病不起,赊了几个月的药钱最终没能救回来。”

    老者说到这,面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此时这对姊妹为何要被发卖的原因,也已经昭然若揭。

    “所以……她们是要被卖身葬父吗?”关月尧小心地问道。

    “唉,不止……”老者长叹一声,望向了看热闹的人群聚集的地方,片刻后才又说道:“若只是为了为亡父置办一口薄棺,小老儿少有积蓄也能为他们解此困厄。

    可那家人还欠了医馆不少的诊金药钱,兼之他家除了一双姊妹与一老妪外,尚有一个不及三岁的幼弟需要养活,因此姊妹二人作价十金,这些天看得人不少,出手要买的人却没有。”

    谈起民生的多艰,老者又是一阵唏嘘。

    霍去病与李敢都生在富贵之家,从未尝过民间疾苦,且对于流民卖身依附豪族之事早已司空见惯。

    可关月尧却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曾经只在电视剧里见识过的惨剧,不成想竟就这样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她有心想要接济,可一想自己囊中羞涩,若非有霍去病与卫青的接济,仅仅凭借自己二百石的官轶,想在长安生存下来,都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好友,却见好友仍是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喝了一口羊汤润了润喉,复又与李敢两人闲谈了起来。

    显然,他并没有将老者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必要去救这样苦命的一家人于水火之中。

    老者见他解释完,这三名衣着华贵地少年俱是一副不为所动地模样,也明白三人大抵对于买下这对可怜的姐妹花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在心中暗暗可惜,但也无法,有些失望地离开了他们,转而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

    关月尧坐在桌前,闷闷地一个人喝着羊汤,难得的安静。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那处围满了人屋檐下。

    霍去病正与李敢说到自己练习箭术时的心得,对于关月尧异乎寻常地安静,他打从一开始便已经留意到了,也知道好友究竟是为何事分神。

    可一来,他对于这些琐事并不感兴趣,也不能感同身受。再者,他自忖也不能任由好友的同情心泛滥,今日救得了这一家人,那下次再遇见更惨的呢?他又岂能救得了全天下之人。

    何况即便阿尧有此财力,有此心,他也一定会阻止他。这样舍市恩,最易为帝王所忌,他不想好友因为这些平民而触怒了龙颜,反而连累了自己的仕途。

    若要说此事有令他所触动的地方,到底还是匈奴人每年秋末初冬对于大汉边地的袭扰。

    阿尧那个傻瓜,也不想想这家人落得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是谁,一心一意只想着救这一家人于危难之中。

    可真正想让边地的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不必日日提心吊胆,还得是驱逐了这些前来叩关地蛮夷呀。

    既然知道事不可为,霍去病也便不愿再给好友无谓地希望。因此他假作没有注意到好友的异常,只与李敢说着话。

    此时,李敢也察觉出了桌上气氛地异常之处。

    三人之中,他最年长,因久不在长安,又不似霍去病那般几乎是被刘彻带在身边长大的。对于这些帝王心术,所知不多,虽也勇猛,但心思却比霍去病要简单得多。

    他顺着关月尧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试探地问道:“那儿可真是热闹,不如我们也去瞧瞧?即便不买,也能看个热闹不是。”

    关月尧闻言,眼前一亮,又目露希冀地看向了霍去病。

    霍去病抿着嘴,一脸地不情愿。可又忍不住看向了好友,他的眼睛亮晶晶地,让他的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了老三每次想要它们带它出去玩时的模样。

    “噗……”没忍住将好友和他养的狗联系在了一起,让他再也绷不住那张故作正经的脸,笑了出来。

    这就是物肖主人形吗?霍去病在脑海中,略有些促狭地想到。

    “好吧,我们就去看看,但是先说好,可不买啊。十金可不是小数目,我也拿不出来。”霍去病努力敛去笑容,有些勉强地说道。

    关月尧不疑有他,毕竟要论起来,去病还不如自己,至今连个俸禄都没有呢。

    *

    三人说做便做,很快便起身挤进了人群中。

    围观之人见他们皆是一副衣饰华贵地模样,便知道又是哪家的豪门公子外出游玩,不由得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三位公子年纪虽少,但各个容貌俊俏气度不凡,衣着也十分考究。若是肯将这姐妹二人买去,说不得,也是她们二人的造化了。”

    说着都纷纷让开了道路,三人没有消耗太多的时间,便挤进了最里层。

    议论地声音传进了三人的耳朵里,关月尧偷眼看去,便见霍去病的脸上露出了不豫之色。

    但她此时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来关系好友为何不高兴,她好奇地打量起了此时头上插着草标,面色沮丧地跪在屋檐下的姐妹两。

    不过十三四岁的豆蔻之年,因为是双生子,两人长得一般无二,都颇为清秀。此时身着粗布麻衣,一双眼睛皆是哭得通红,看着越发令人心生怜惜。

    而她们的身旁,尚且还跪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一脸地愁容,身边抱着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

    “公子,公子,行行好吧,将她们买了去,服侍人的活儿,她们都能做得的。只要给口饭吃,有一片屋瓦给她们栖身便行了。”

    许是那老妪看出了三人身份不凡,非富即贵,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忽然之间,放下了那孩子就扑了过来。

    霍去病离得最近,闪躲不及,双脚被她抱了个正着,一时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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