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去病,我们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回家的马车上,关月尧忽然失声叫了起来,将坐在一旁沉思的霍去病着实给吓了一跳。

    “你干嘛!”霍去病瞪了一眼好友,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地一惊一乍。难道是他也发现了这次事件里,那些不同寻常的迹象吗?

    “去病,我们怎么把那两个要卖身葬父的姐妹俩给忘了!”关月尧的语气有些焦急了起来,也不知道下午的打架事件是否波及到了她们。

    “你就想到这个?”霍去病没好气地问道。又在心中埋怨自己,怎么会以为阿尧能看出一些连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呢?

    “不然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样的事情,我经历的可比你多了。”谁知关月尧却回答的十分理直气壮,话到最后,竟带上了些许过来人似的口吻。

    “她们不会怎么样的,过几日馆陶长公主的嫡孙、卫美人的外甥,陛下钦点的郎中还有李广将军的幼子,竟然在长安街头为了她们两人大打出手的消息一传开。只怕就算是要价二十金,也有的是人愿意将她们买去。”

    霍去病语带嘲讽的笑道,即便是在西汉的早年,这样的炒作与坐地起价,也并不鲜见。

    “这样啊……”关月尧闻言,有些讪讪然。情知在这个年代,成为豪族的附庸,在寻常人眼中未必是一件坏事。

    可要让她平静的接受,并为之感到喜悦,关月尧还是做不到,她的情绪再次低落了下去。

    “阿尧,你这是怎么了?”霍去病察觉到了好友的心情,再次止住了自己的思绪,看向了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个世道,要平民必须卖身为奴,依附于权贵豪族才能有好活路的世道,真的是一个好的世道吗?为什么……”她的话还没作为,就被霍去病一脸紧张地捂住了嘴巴。

    “这些话你以后可不能再浑说了!落到陛下耳中,怕是要掉脑袋的!”霍去病看着好友,难得语气严肃地警告道。

    “阿尧,我知道,也相信你真的来自于一个物资丰饶的年代,也许那里的人……用你的话怎么说来着……那里的人也许是身份上要更加的平等。

    庶民拥有更多的权利,享受更加富足的生活。可那是你曾经生活的年代,不是大汉,你明白吗?在大汉就是这样的,君主享有无上地权利,决定着生活在这片疆域之内所有人的生死与荣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就是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凭借我们的能力,获得天子的青睐,借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也让我们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仅此而已。”

    马车里,因为霍去病的动作,两人几乎是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关月尧深深地看向霍去病,却只从好友的眼睛里看出了浓浓地担忧。

    她知道好友在担心什么,她也知道凭借自己如今的声势,面对姐妹俩的困境,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

    她如今所能做的,只是守住她的心,不为大势所趋势着,忘记了自己身为一个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人,应该具备的初心。

    “可是这样不是太自私了吗?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的外公和我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我们只谋求自己的抱负得以实现,也只愿恩泽自己的家族。那我这一身武艺学来,竟也觉得自己仍是一个无用之人。”

    这一次关月尧并没有被好友的话说服,她不甘示弱,回望着他。

    “我也能理解你,你自幼身边所见,所往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就连天子都视你如门生。你是天之骄子,站的太高所以眼里也只能看见那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宽广的世界。

    可是我做不到,去病,我曾经是一个平民,未来也仍将是。不会因为被授了官职,甚至如你所想象的那般,有朝一日,我们一起以军功封侯。

    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就此自视高人一等。我见识过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就无法再视百姓为刍狗。”

    关月尧一股脑,将这些时日以来,对于所见所闻而积攒的感想,都说了出来。

    说出来的感觉真是不赖,她想。此时的她一点也不忐忑,只是感觉到前所未有地轻松和平静。

    ……

    霍去病并没有很快的继续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似乎也在努力地消化着好友的话。脑海里忍不住地想象,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阿尧,这段时间,你一定过得很累吧?”霍去病忽然感叹道。

    关月尧一怔,原来他都察觉到了吗?在这个时代,她为了不被当做是异类,努力的融入其中。即便是许多自己所看不惯的事情,也强忍着不表露出来。

    包括对于上位者的顶礼膜拜,关月尧至今也仍不习惯于对着天子下拜行礼。

    每一次,当刘彻召见时,她都表现的十分淡然,并不如何喜悦。旁人都以为关郎中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淡泊名利,心中甚是感佩。

    可关月尧自己却知道,她只是不喜欢每次面圣时都不得不面对的繁文缛节。

    在这个时代,人们总是对地位高于自己者下跪,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尊敬与推崇之意。可若是下跪的人,并不是真的心怀敬意呢?

    若是这样,是不是这些所谓表达敬意的礼节,实际上就变成了上位者们用来彰显阶级之别,对其他的的思想进行欺凌与统治的手段呢?

    每次面对刘彻时,关月尧都会忍不住地想这个问题。她那颗仍然没能装进多少东西的小脑瓜里,也终于开始懂得思考一些与自己,与这个时代息息相关地事情了。

    在不知不觉间,她也开始了自己的成长,不再只是一个行事鲁莽,令家长老师头疼不已的问题少年。

    “其实也还好,至少在这里认识了你啊。真的,可以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关月尧却没有霍去病所想象的那样悲观,她忽然朝着好友露出了他所熟悉的那种,爽朗的笑容来。

    霍去病一怔,很快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好友握住,原本冰凉的手上传来了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让他的心中一烫,不知为何忽然涨红了脸。

    可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之情在他的心中呼之欲出,令他雀跃不已。

    “你干嘛都不说话?怎么,和我做朋友,你不高兴?!”不满于霍去病的沉默,关月尧有些窘迫地怒视着好友。

    这副幼稚的模样就仿佛,刚才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并不是她一样。

    “怎么会!”霍去病如梦方醒,矢口否认道:“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也许以后我们还会认识很多的人,将很多人的称为朋友。

    可是我相信,在彼此的心中,我们都是最重要,最无可替代的存在。”霍去病看着好友,无比郑重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个人,可以听我说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烦恼,真是太好了。”关月尧靠着霍去病,两个人肩抵着肩,头抵着头,神情都是无比的惬意。

    *

    这种惬意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们走下马车时,便被一脸惶恐地家仆请去了卫青的书房中。

    而此时,一脸铁青的卫青正站在书房中,见了他们来,也只是冷冷地吩咐了一句:“除了去病和月尧,其他人都退下吧。”

    周围侍立的仆人们俱是一副如蒙大赦地模样,脚步匆匆,一溜烟地功夫便退了个干净。

    “好啊,你们两个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让你们带着李敢熟悉京中环境,你们竟然怂恿着他和你们一块儿打架?!”

    若是此时有仆僮们走的稍慢,大抵还能听见家主的怒吼。

    而此时书房中,卫青抄起了一旁武器架上放着的那柄被收在刀鞘中的环首刀,便准备要揍向霍去病的屁股。

    “舅舅!舅舅!我都这么大了!别打我了!太丢人了!”霍去病哀嚎着为自己求饶,但脚下动作却十分灵活,一点也没停驻,和卫青两人在书房中表演起了秦王绕柱走的戏码来。

    “你还敢跑?!你们两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啊!”卫青咬牙切齿,自己一贯的小心谨慎,大哥也并不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个性。

    怎么到了小辈这儿,竟没有一个省心的!

    可听闻了卫青的话,霍去病却忽然停下了躲闪的脚步,好奇地看向舅舅:“这是怎么了?……哎呦!”

    屁股终于还是重重的挨了那一下。

    卫青解了气,终于有心情来替两个孩子说明今日之事了。

    “刚才平阳长公主就派人来递了信,与你们当街殴斗的少年,恐怕是江都王刘非的世子刘建。且不说他无诏入京,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你们几个打伤了诸侯王世子,我看你们这下要如何收场!”

    可谁知,关月尧听罢却有些委屈地道:“可是是他先动手的呀,我们只是还手而已呀。”

    “若是对方被你们打出了个好歹来,江都王非要追究,我看你们怎么办!眼看着都试就要开始了,又给我整这么出幺蛾子,你是不是不想参加了?!”说到这卫青又来了气,看着一脸无辜明显仍未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关月尧,便揍了过去。

    “舅舅,舅舅,您别担心啦。他江都王身份尊贵,我们这儿不还有个堂邑侯府的嫡孙吗?馆陶大长公主可是长辈,江都王要想追究,就得先过大长公主那一关。

    何况退一万步说,陛下此时不追究江都王世子私入京中,那已是法外开恩,江都王又岂敢不识好歹,大肆宣扬此事呢?无诏入京和寻常纨绔当街殴斗,哪个罪名轻,哪个罪名重,想必江都王的心中也是有计较的。”

    霍去病语气轻松,并没有将舅舅的担忧如何放在心上。这态度着实把卫青气了个倒仰,瞪向了外甥:“你如今可真是长本事了,都会替江都王做打算了是吧!”

    说着提刀,又要揍他。

    “诶!卫大人息怒!息怒!”关月尧见状不妙,急忙去拦。卫青书房里的这场闹剧,直到卫少儿听到了风声赶至,这才终于止歇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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