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尧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场上的人都不由看傻了眼,若以此时的惯例来看,虽无明文规定,但摔倒后再次爬起来,胜算也已经十分渺茫。

    一时间,坐在看台上的将军们面面相觑,都不由看上了看台正中央,天子所在的方向。

    可此时刘彻与霍去病一块儿,凭栏而立,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赛场上,什么也没有表示。

    “不必阻止关郎中,就让他比赛到最后吧。名次如何,到时候待天子来做定夺,想必也无人能说什么了。”卫青侧头看向了侍立在一旁的副将,吩咐到。

    而韩安国坐在一旁,听见了卫青的话,斜睨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出言反对。

    场上的人就这样,眼看着关月尧再次纵马,向前追去。

    仍然跑在前头的选手们似乎再也无法成为场上众人关注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紧紧跟随着关月尧,想要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

    关月尧此时骑在马背上,深吸了口,稳住了心神,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要配合着驰昼的节奏,打浪,压浪,身体前倾,纵马一跃。

    一人一马跨过了一个障碍,开始奔向下一处。

    关月尧趁着此时抬眼看去,身后选手们接连的失利,以及难度越来越高的跨越障碍也开始让跑在前头的选手们变得谨慎了起来,他们不再以全速向前纵马冲刺。

    甚至有的战马因为不曾受过专门的障碍跨越训练,而开始在过高的障碍前停滞不前,犹犹豫豫着不肯跨过。

    说来这也算是关月尧的幸运之处,她所抽中的小组赛里除了她之外,都是来自全国各个郡国的选手,这意味着,在这场比赛中,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具备如她这般的主场优势。

    场上所有的这些障碍,在正式比赛之前,她都已经带领着驰昼,跨越过无数次。

    虽然说不上如何得心应手,但至少,她知道,只要她和驰昼配合得当,他们是可以跑完全程的!

    在一场比赛中,信心有时候也是是否能够取得胜利的关键性因素。

    过往她曾经参与过的无数次比赛都告诉着她,不到最后,不要放弃。即便是中盘崩溃,也不要急于为自己下定论。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并非只是空谈与妄想。

    何况,就算最后落败。只要拼尽了全力,那便也算得上对得起自己了。

    就在她思索的空档,驰昼已经又一次跨越了一个障碍。似乎不论是关月尧,还是驰昼,都不由自主地摒弃了脑海中的杂念,一人一马的配合也越发默契了起来。

    霍去病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看着关月尧就这样跨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超越了一个又一个的选手。

    终于,她成为了第二个抵达终点的选手,霍去病看着好友冲进了终点,一时忘情,拍着栏杆便蹦了起来。

    “阿尧!阿尧赢了!”他兴奋地大叫道。

    “好!”忽然身边另一声不输于他的叫好声,将霍去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回到了现实中,想了起来,自己如今仍身处御前。

    但似乎,身边的天子并没有在意他的失态,甚至,他面色的表情比自己还要激动。

    若说先前,刘彻对于关月尧的态度尚在两可之间,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虽然武艺高超,但战略眼光却远不及霍去病的将才。

    那么今日,刘彻对于他,又有了新的看法。

    此时的汉军之中,太需要一个如关月尧这般的表率。面对失利与困难,绝不肯轻言放弃。就如劲竹一般,仿佛有着无穷无尽地韧劲。

    刘彻相信,这个少年,此时能够在赛场上爬起来,来日在战场上便也能如此。

    不轻敌,也绝不畏敌。面对危局,面对险境,不惊慌失措,而是努力在困境中找到前进的方向,并最终带领着自己的队伍走向胜利。

    刘彻转头唤来王和,他有意在众人面前重赏关月尧。让众人知道,不轻言放弃,是天子所嘉许之事。

    刘彻希望,这件事能够如同一颗种子,落进全军将士的心里,最终能够在他们的心中生根发芽,长出丰硕的果子。

    *

    见关月尧结束了比赛,霍去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在刘彻的准许之下,他离开了看台,直奔向选手们的休息区而去。

    而此时,休息区内,因为天子的表态,此时关月尧的身边尤其的热闹。

    有人引擎地向她道贺,便有人在一旁冷言冷语地出声讥讽。可关月尧却充耳不闻,仍然埋头为下一场比赛做着准备。

    当霍去病赶来时,她的手里正拿着几个石榴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欲往马厩而去。

    “去病去病!你看到了吗!我拿了第二名!!”一看见好友,关月尧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几乎是一蹦一跳地朝着好友的方向奔了去。

    此情此景,霍去病却并不觉好友的样子有失稳重亦或是幼稚,他也正打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可高兴之余,他也正担心着他。

    “阿尧,真是太好了,恭喜你!”霍去病迎着好友跑了过来:“不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刚那一跌有没有受伤?!”他问出了自从见他摔倒后,心里便一直担忧的问题。

    “没事!我好着呢,得亏你送我的铠甲,重是重了点,不过防护是真到位哈。”关月尧笑了笑,仍是那副没心没肺地样子。

    “你现在这是要去做什么?”霍去病听了好友的话,略略放下了心,目光不由移向了他手中的水果,有些奇怪地问道。

    “自然是去看看驰昼,它才参加完比赛肯定也累了,我可得伺候好它。”他的语气轻快,笑容止不住地从眼底漏了出来,令人瞧着便心生喜悦。

    而这也正是霍去病最喜欢他的一点,高兴与不高兴,总是那样大喇喇地挂在关月尧的脸上。

    赢了比赛,没有那些虚伪地客套与谦虚。若是输了,想必失落也会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这样的关月尧相处起来,总是让霍去病感到无比的轻松。

    不必去猜测,与揣摩和观察,对方此时说出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就如初生的赤子一般,纯白地令人心安。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走进了马厩中,驰昼正低着头,神色悠闲地吃着草料。

    “驰昼,来,我给你加餐了!”关月尧说着随手一掰,将一颗石榴掰成了两瓣,递到了驰昼地嘴边。

    驰昼温驯的眼睛看向他,随后微微抬头,便将石榴吃进了口中咀嚼了起来。关月尧爱惜地轻轻抚摸着驰昼柔顺地鬃毛,转身拿起了一把刷子,走进了马厩中。

    霍去病亦是爱马之人,自然知道关月尧此举是为何。他笑了笑,作为驰昼曾经的主人,他也拿起一把刷子跟着关月尧走了进去。

    可两人才刷了没有两下,忽然,从马厩的门口传来了两声异动。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觉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北军的马厩设置要比寻常的马厩好上许多,一匹匹战马都拥有自己的单间,也因此,若是有意不发出声音,旁人站在门外是很难发现里面还有旁人的。

    “喂,真的要去给曹崧的马里下料吗?这要是被逮住怕是要被治罪的吧。”一个声音犹犹豫豫地响了起来。

    “怕什么,马这种生物吃完了就拉了,等会我们把马粪收拾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谁还能发现了?”另一个声音在此时想了起来。

    站在马厩中的霍去病与关月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了不敢置信。

    曹崧此人,霍去病与关月尧都知道。他是这次都试中,骑御科夺冠的热门选手。

    虽然出身微寒,又是自匈奴逃回来的汉民,可也许是天赋异禀,他的骑术比起名将之后的李敢也毫不逊色。

    可在看中门第的汉代,一个庶民拥有着某些惊人的天赋,是容易遭人妒忌的事情。尤其是在这次都试,连天子都在场的情况之下,有人觉得曹崧挡了自己的路,想要教训他,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以曹崧的家资,若是他的赛马出了状况,是没有备用的马匹来供他继续参与比赛的。

    一想到这里,关月尧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推,因为用力过猛,木门被重重撞在了栅栏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两个鬼鬼祟祟地声音听到了响动,这时才惊觉原来马厩里还有旁人在。还不待关月尧看清是谁,便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可恶,让他们跑了!”关月尧伸手一锤木门,气哼哼地说道,神色颇为不甘心。

    “罢了,被这样一阻,想必他们也不敢再生出什么坏心了。我们还是早些去提醒那个曹崧,他的马,总要自己看紧些才是。”霍去病注视着两个贼人消失地方向,皱眉说道。

    如今做不到人赃俱获,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关月尧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行事鲁莽,惊走了那些歹人,否则将他们当场拿住,想必能省下许多的事端。

    “以后再不可以这样只凭着意气用事了。”关月尧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之后不敢再作耽搁,跟着霍去病一块儿,急匆匆寻那名名叫曹崧的少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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