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那堵由匈奴人的尸体筑成的火墙,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消退。可陈直一去,已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却迟迟也不见回返的踪迹。

    众人在城墙上等的心焦,再转头望去,被挡在城外的匈奴人已经蠢蠢欲动了起来。

    “如今看来陈直他们大抵是指望不得了,即便赶回来也没有什么时间供我们制作火箭了。城墙诸将士听令,一会匈奴人再攻上来,众人随我死战,不可放一人入关!”

    李廷按下了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对着城门上地士兵们大声下令道。

    片刻之后,“死战不退!”的呐喊便响彻了墙头。这座孤立无援地军事要塞在此时,似乎成了一座孤城。

    他们不敢退却,也不能退却,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几十里外的千万百姓。

    “为什么?为什么才烧了这么点时间,不应当呀!”关月尧却看着城下,目光有些发直。

    这与她先前在心中的设想,大相径庭。最乐观的估计如今已经彻底宣告了失败,她看着城下一团团焦黑地“事物”,以及渐渐变得微弱地火焰,皱紧了眉头。

    她本以为,有了灯油助燃,加之此时干燥的天气,尸体上所穿着的也皆是易燃的皮毛织物,这场火应当可以为众人拖延上更久的时间。

    然而这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想法,关月尧只知道尸体遇火会被焚毁,却不知道那需要大量且持续的添加助燃物,才能够维持火势。

    其实此时,只需要再往下倾倒灯油或是防止一些容易点燃的枯树叶与树枝,就能十分容易的维持火势。

    然而一来事出突然,众人没有来得及准备,二来手头的灯油实在是不多了,不到万不得已,想必李廷也舍不得再浪费了。

    关月尧正自慌乱,霍去病却已经率先想到了这些。他虽然也没有生活经验,但至少,还是要强过在现代只会用天然气灶与电磁炉的关月尧的。

    霍去病引颈回望,在去往沮阳城方向的大道上,仍是半点动静也无。扶在垛口砖石上地手不由收紧了几分,因为紧张,手心里已隐隐有了些汗意。

    莫不是陈直这小子……因为害怕临阵脱逃了?这个念头在霍去病的心中一闪而过,也令他心下越发不安了起来。

    他与陈直之间不过才刚刚尽释前嫌没有太久的时间,对于他的信任远不如关月尧,会有此想,似也在情理之中。

    但当听到此时城墙上当真传来了这样对于陈直的质疑时,他还是没有犹豫,出声反驳道:“不会的,陈直这人虽然平日里娇生惯养,但也算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何况以他的身份,若先前要走,又何须用这样的借口?想必是他在沮阳城里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时间才至于如此的,大家皆是同袍,如今大敌当前,何必相疑?”

    霍去病说得十分坚定,李廷看了看他与关月尧,又环顾了四周的军士们,也朗声道:“自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霍郎中说的不错,我想陈郎中不会是那等临阵脱逃之辈的。”

    “呦,想不到啊去病,你对陈直的评价这么高?”关月尧此时凑了过来,拿着肩膀顶了顶陈直的胳膊,打趣道。

    霍去病却叹了口气:“陈直是与我们一块来的,在边关将士眼中,我们便算是一伙的。若是连我们都表现出对他的不信任,你让其他人如何肯再信他?

    何况我这些时日冷眼观瞧,陈直应也算是有些血性的男儿。若是他真有心要走,凭借他甚至是你我的身份,李廷也没什么话好说,何必多此一举?”

    “那倒也是,陈直这小子,真要说起来,还是可以一处的。我也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逃兵。”

    关月尧想起了那日在关外遇到匈奴人时的情景,那时的情况其实也颇为凶险,而他们与陈直的关系甚至还不及现在。

    但饶是如此,陈直也并没有抛下自己和去病,或是拒绝参与到战斗中。而是选择了与两人一起,与几名匈奴人正面冲突。

    虽然,在那次的战斗中,陈直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至少,关月尧相信他并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会往后退缩的人。

    她向来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一点莫名的自信在身上。只要觉得这人入了眼,是个能相处的人,便不会多生怀疑。

    而此时,军中质疑的声音在两人的宣导之下,渐渐平息了下来,众人渐渐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已经兵临城下蠢蠢欲动的匈奴人身上。

    城墙下匈奴人的尸体,火焰已经到了将熄未熄的阶段,但却因为燃烧的不够彻底,反而更显看,恐怖。

    关月尧站在墙垛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匈奴人的军队里发出了一阵阵的干呕之声。

    这样的惨烈景象,哪怕是那些久经沙场的宿将,也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也恰恰是因为如此,让匈奴人踟躇着,迟迟也不敢发起进攻。

    *

    “城墙下的火已经熄灭了,都还在犹豫什么,给我冲上去!”呼延缇骑在马上,挥动着手中的弯刀,看着身侧面色惨白地将士,有些气急败坏地呼呵道。

    “可……这不是汉人施下的巫术诅咒吗?”军中有人担忧地说道。

    在此时匈奴与汉人的战争前夕,使用巫术诅咒对方,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就如匈奴人也常常将死去的牲口丢在汉人的城墙或是军营之前一样。

    时人认为,这样可以达到诅咒对方,以此取得胜利的目的。

    呼延缇听罢此言,只觉得眼皮一跳,忽地抬手拉开弓弦搭上箭矢,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了那名说话的士兵。

    “这人是汉人派来动用军心的细作,你们还有谁是这样想的?被魔鬼蛊惑了心智的人,是不会得到长生天的庇佑了!”

    呼延缇的嗓门大,又与居庸关的城墙相距不远,此时城墙上的众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只不过,呼延缇所说的乃是匈奴人之间地语言,此时居庸关内并无人能够听懂。

    可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匈奴军队,在那阵带着怒意的嘶吼声之后,渐渐镇定了下来。李廷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下一紧,他知道,第二轮的攻势,马上就要开始了。

    “弓箭手!准备!”

    在李廷的命令之下,汉军的弓箭手手,动作近乎整齐划一拉开了弓弦。

    此时匈奴人已经在呼延缇的指挥之下,开始朝着居庸关的城墙发起了第二轮的冲击。然而还不待汉军那燃着火苗地箭矢落向他们,城墙之下已经率先传来了惨叫声。

    原来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燃烧,居庸关外侧的城墙此时也已经被烧的滚烫,第一波冲上来的匈奴人没有防备,此时正被烫了个正着。

    手上皮肤传来的那种被烫伤的疼痛感激地他们嗷嗷大叫,哪里还顾得上脚下的尸体与主将的命令,停在了城墙下,本能地举起伤手呼着气。

    这些人本就是如今进攻的匈奴人之中,最为勇武之辈。而之后冲上来的人见到此番情景,又看了看城墙上举着火箭蓄势待发的汉人,心中也升起了退意。

    匈奴人本就如此,利则进,不利则退,并不羞遁走。何况双方大战,本就讲究士气。

    此时汉人看着匈奴人的模样,正是士气大涨之时,而匈奴人这边,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李廷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时机,很快,第一波燃着火焰的火箭便入暴雨般射向了那些匈奴人。

    这些箭矢落在了匈奴人的身上,只一瞬间,便点燃了他们的皮草,那些被命中的匈奴人霎时间便化作了一个个火人,惊慌失措地四下里奔走,想要找到水源来浇息身上的火焰。

    而此时,大批的匈奴战士,在居庸关前的山道上看着着实显得有些拥挤。火人们非但没有找到水源,反而化身成了一颗颗火种,将身边的同族们一一点燃。

    火势在匈奴人之间蔓延了开来,惨叫声络绎不绝地穿到汉军的耳朵里,可此时的大多数人却并不觉得如何惨烈。

    相反,他们心中大为畅快,汉军对上匈奴人,已经有多久,没有打过这样一场畅快淋漓又几乎没有战损的战斗了!

    匈奴人开始一点点地向后退去,呼延缇一怒之下,抬手斩了几名逃兵,暂时止住了颓势,可士兵们担心着那顿滚烫的城墙,仍不然贸然近前。

    “随我冲!”呼延缇挥刀大喊着,将心一横率先冲了上去,渐渐地,匈奴人再次跑进了汉军的射成之中。

    李廷见此情形,再不犹豫,一声喝令,第二波箭雨落向了匈奴人。

    而霍去病,也站在了垛口前,反手从腰间的箭筒里拿出一支利箭。那枚利箭并没有被涂上灯油,也并不是为了随意射向哪个匈奴人的。

    关月尧看着好友动作熟练地拉开了弓弦,瞄准了城下正自暴跳如雷的匈奴主将,弓弦绷紧地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铮”地一声,利箭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呼延缇胸口中箭,应声栽下了马去。

    主将已死,剩余的匈奴人更不迟疑,开始如潮水般败走,在拥挤的山道间自相踩踏,霎时之间,这片土地之上,哀鸿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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