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就是堂邑候府吗,居然也是这样的气派啊。”

    因不想在堂邑候府中逗留太久的时间,霍去病与关月尧特意用过了午膳才来登门造访,而才一踏入堂邑候府里,关月尧便发出了两声略显浅薄地感叹。

    这倒不是她不曾见过世面,毕竟作为此时宫中的常客,她对于未央宫中各式陈设,也早已视若无睹。

    只不过关月尧这人不太识货,除了金银这一类有着明确标的的贵金属之外,诸如玉器水晶宝石一类的东西,她所知并不甚祥。

    王宫之中的建筑与装饰,经历过文景两朝帝王的崇尚节俭,虽然看着也大气肃穆自有一派天家的气象,可若要说满目迷人眼的富贵,却远不及此时的堂邑候府。

    馆陶长公主作为已于建元六年驾崩的窦太后唯一的女儿,自幼便深受窦太后与文帝的喜爱,之后又在景帝与窦太后的纵容之下,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

    大汉自开国以来,至今已历五帝,便有三任与她有着脱不开的甘心。一任皇帝为之父,一任皇帝为之弟,一任皇帝为之郎婿。

    可想而知,想要让这样一个顺遂了大半辈子的大长公主懂得何为收敛低调,并不容易。

    如此看来,这座堂邑候府里的金碧辉煌,雕栏画栋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听了身后人小声地感叹,在面前引路的陈桂不由面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下巴微微抬起,语气也矜持了些许:“关侍中容禀,如今侯府里的陈设,许多都还是大长公主她老人家下嫁时,先帝与先太后命宫人亲自来装扮的。

    先太后向来爱重大长公主,说是担心大长公主在宫外过的不习惯,据说当时几乎都把整个长乐宫里的宝物全抬到侯府里了,是以才有了如今这般的声势。”

    关月尧听罢,点了点头,心中却暗道,那又与我有何干系?不过是天家嫁个女儿,别说是搬空个长乐宫,就是把未央宫也一块搬空了,也不是自己这么个小臣该关心的事情。

    陈桂的炫耀,于她也不过如那过耳的清风,并没有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什么痕迹。关月尧又好奇的打量了两眼左近的风景装饰,便有些无聊地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地走起了路。

    “陈管事,不知你家少郎君这两日可好些了?”霍去病却不想再听陈桂没完没了地炫耀陈家的声势,只得随意寻了个话题问道。

    毕竟此时他们是客,随意非议主家,实在是有些失礼。

    陈桂听了询问,果然止住了话头,又絮絮叨叨说起了陈直的伤势。霍去病与关月尧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在心中都松了口气。

    *

    “去病,月尧你们来了,快!陈桂!快为两位郎君端些厨房新做的茶点果子上来。”

    大概是因为卧病在床,半步也出不得屋子,这些日子可把陈直闷坏了。如今见了两个同伴,陈直的态度,热情得令霍去病和关月尧都感到了几分不适。

    “陈直,你还是正常点说话吧,你这样,我有点不太习惯。”关月尧没同陈直客气,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理感受。

    陈直闻言,心中先是升起了一些别扭和无措,但很不可思议,关月尧这些可以说毫不留情面的话,竟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的不快。

    若是放在之前,恐怕他早就喊来手下仆役,将那等没眼色的人,好好地胖揍上一顿了。

    可是说话的对象,是关月尧或者霍去病,似乎便不会让他感到自己是受到了冒犯。相反,更像是因为三人之间渐渐培养出了默契,彼此信任,所以才可以这样随意地玩笑。

    “那等会,点心端上来,你可别吃。这些全是陛下新赐下的厨子拿手的糕点,可好吃了!你就闻着味就好了,你别吃!”陈直瞪了一眼关月尧,毫无气势地威胁道。

    “好了,你们两先别闹了,阿尧,你忘了我们今天来看望陈直的目的吗?”霍去病扶额,看了眼眼前闹得正欢的两人,有些无奈地说道。

    “哦对,去病,你说你说。”关月尧止住了笑,将说话的机会让给了好友。

    “你们这是要找我说什么?”陈直此时也略有些艰难地微微侧过身,目光殷切地看向了两人。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可却又不敢如此地想当然。

    他害怕,等一会若非那样的猜测,岂不显得他过于自作多情了。

    可到底,脸上与眼中还是露出了些许的期盼之色。

    “咳陈直,你应该听说了吧,陛下将我与阿尧提调为了校尉。”霍去病说着看向陈直,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病床上的少年。

    虽然对于陈直此人,霍去病也算得上是大有改观,化敌为友。但终归,在前头有过那样的龃龉,想要让他此时像相信关月尧那般的全然信任陈直。

    既不可能,也不现实。

    因此,即便霍去病的心中有了些许想法,也并不肯直接言明,而是还想要好好考量一番。

    陈直,是否担得起自己的信任。

    不过好在,听到了自己的话,陈直也只是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我都听祖母说过了,票姚校尉,武威校尉,陛下真的挑的好封号啊。”

    语气虽然平静,但终究还是透着怎么掩饰也遮掩不去的羡慕。

    “你们说,我是不是也和李广将军似的,运气不好,总是与这些军功,失之交臂?”陈直沉默了片刻,再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上了些许自嘲。

    “陈直你何必这样想,这一次本也不是你的错。若不是那群山贼不知死活来劫道,你也不会被耽误了这么久……”关月尧听见他如此说,接口便安慰道。

    可她还欲再宽慰两句,却被霍去病挥手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头。

    霍去病目光灼灼,看向陈直,一字一句地问道:“陈直,我与阿尧欲在上林苑演兵,你可愿意,加入我们的麾下,做一名副官?”

    这样的话,也只有霍去病才敢这样大喇喇地当着陈直的面问出来。

    要让如陈直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王孙公子,去充当区区一个校尉手下的副官,寻常人谁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话问出了口,陈直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窗前的两个少年。

    生气吗?好像并不会。可是,总是不甘心的。陈直垂下了头,细细思量了起来。

    他看似身份尊贵,可家中有一个那样强势的祖母,自出身开始,似乎人生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没有哪一件是由自己来作出决定的。

    他只需要盲目地遵从祖母的吩咐,就足够了。听祖母的话,这是他得以享受如今这般丰盛地物质生活,所需要付出的唯一代价。

    祖母会同意吗?霍去病的这个请求。不必亲口询问,陈直也能猜到,祖母一定会觉得自己是疯了。去屈从于一个卑贱的私生子的命令,将陈家,将她馆陶大长公主的脸面,置于旁人的脚底。

    想到祖母听到这个决定一定会变得扭曲的脸,陈直长久以来始终被压抑的内心似乎升起了一丝快意。

    “好啊,我去给你们当副官。不过……你们打算怎么说服我的祖母?”前半句还显得意气风发,没想到,硬气了不过半句话,陈直想到祖母,竟又畏缩了起来。

    霍去病与关月尧都曾见识过馆陶大长公主的气派,听了他的话,都不由地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

    有那样一个强势且固执的祖母压在上头,怎么想都觉得陈直的日子恐怕过的十分压抑。

    “陈直,你认为你的祖母会因为什么不同意这项提议呢?是因为副官的身份太低?还是因为……领军的是我?”霍去病却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既然有问题,便解决问题。

    这才是最效率地方式。

    “我想都有吧,要是我祖母知道我打算跟在你下面做个副官……”陈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许是被自己脑海中的景象所慑,他打了个寒颤。

    “不就做个副官吗,这有啥?”关月尧却不解,大大咧咧地问道:“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官职,做起来不比毫无根由便得来的高官厚禄,心安多了?”

    陈直听了关月尧的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过关月尧这个人,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不知道由来的念头。

    可虽然初听之下,觉得古怪,细细思之,似乎又确实有其的道理。

    “心安吗?”陈直忍不住复述了一遍关月尧的话,面上露出些许地茫然之色。

    “对啊,就比如今日陛下令我做个校尉,统领四百人马作战,我上次在居庸关前试过了,我觉得我能做得来。

    但是要是陛下一上来就让我做个将军,将领万骑,那我肯定是不干的呀。这事我没做过,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一上来就指挥一万人的战斗。

    这一万人又不是地里长出来的,他们的背后,是一万个家庭。我若是他们的上峰,自然要为他们负责,为他们背后的家人负责啊。”

    关月尧说罢,却听身旁好友笑道:“阿尧,真是想不到,你倒还是个这样负责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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