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因为关月尧与霍去病的几句玩笑而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陈直坐在床上,看着两人打闹在一处,目光里透着羡慕。

    “唉,阿尧说正事,别闹了。”霍去病伸手推开了还打算与自己缠闹的好友,看向陈直。

    “陈直,你确定你愿意来上林苑与我们一起训练吗?”

    陈直听见了问话,心中突突地跳作了一团。方才心中的那股叛逆与冲动渐渐偃旗息鼓,对于祖母习惯性的惧怕似乎又渐渐占据了上峰。

    可是陈直仍不甘心,就这样屈服于对祖母的顺从。叛逆和顺从,两股势力在他的脑海里角力,让他迟迟也做不出回答。

    他的眼角撇向了霍去病与关月尧,似乎没有祖母,他开始期待于等待其他的人,来为自己作出决定。

    “喂,陈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刚刚不都答应了吗?”关月尧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双手叉腰,出声催促道。

    “阿尧你别催他,让陈直自己想清楚。这也是关乎他未来前途的大事,不好做出抉择也是常理。”

    比起关月尧,霍去病却显得气定神闲得多。他似乎不打算干扰陈直的思考,自顾自便在内室一旁待客的榻上坐定了下来。

    两人的中间,横着一张几案,上面摆了两杯不知何物所酿的酒,以及几碟点心。

    关月尧人才坐稳,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吃食,很快,一块不知名的糕点便落进了她的嘴巴里。

    米粉细腻的口感飞速在她的口中化开,带着丝丝的甜味,十分的可口。

    不得不说,堂邑侯府虽然让关月尧什么都感到别扭,可这吃食也是真的好吃。她在卫家,就不曾吃过这样好吃的糕饼,比起宫里是不是赐下的,也是不遑多让。

    只是,宫里的糕点许是还能常常吃到。可这堂邑侯府里的点心,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上了。

    她吃的专心致志,竟然分不出心神来留意霍去病与陈直的沉默。一时间,三个人谁也没说话,而房间里也有种关月尧细细地咀嚼声若隐若现地,不时响起。

    *

    “少郎君,大长公主得知霍郎君与关郎君来访,特意命人备下了席面。您腿脚不便,大长公主吩咐,就摆在您的卧室里了。”

    忽然,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笑看着三名少年。那妇人生得白净,容长脸,因为上了年纪,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当,但鬓角边丝丝缕缕的白发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年纪。

    “陈大娘,这都什么点了,去病与月尧肯定是用过午膳才来的,如今哪里还吃得下?你快让人撤了吧。”陈直显是认出了来人,虽是命令,语气里却透着些许的尊敬。

    “不过才未时初刻罢了,再说了,咱们堂邑侯府这一桌席面,寻常人又岂得受用的起?更何况,这还是大长公主她老人家亲自下令备下的,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呢,两位小郎君可真是好福气!”

    说罢也不等三人的反应,一挥手看向身后的侍女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三位小郎君将菜品端上来?”

    关月尧看着妇人,只觉得她的声音轻柔,动作也爽利,可这话怎么听着总有些阴阳怪气的?

    再一看霍去病面无表情的脸,她在心中肯定,看来确实是有些阴阳怪气的,不是自己多想了。

    可这一桌子饭菜可真是香,她来之前在卫家已经吃过了饭,方才又塞了几块糕点。如今胃里已经分不出多少空间来装面前的这一桌美味佳肴了,这个认知令她不由得有些沮丧。

    早知道,刚才就少吃几块糕点了。

    那仆妇见一切已经安置妥当,而三名少年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心下似乎颇为满意。朝着三人施了一礼,便又带着侍女们离开了院落。

    “啊!这么多好吃的,可是我却吃不下了,真是可恶啊!陈直你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要是早知道美食在这后面等着,我刚才就不吃那些糕饼了!”

    见人都不见了踪迹,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话会被旁人听去,关月尧终于忍不住,颇有些痛心疾首地开口抱怨道。

    “关月尧,你是没脑子吗?我祖母在给你和霍去病下马威呢,你看不出来吗?这会居然还在生气好吃的吃不下了?!”

    听了关月尧的抱怨,陈直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想要掰开关月尧的脑子看看,这个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我是听她说话有些怪怪的,可是你家的饭菜闻起来也是真的香啊。”关月尧的眼睛仍舍不得离开面前的饭食,答得十分理直气壮。

    陈直被关月尧回的一时没了言语,可心中对于祖母的不满与不快,似乎也越来越浓烈了起来。

    这样一桌宴席,却被人摆在了卧室之内,何其的失礼?可祖母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朋友的……

    为了给两人一个下马威,甚至连陈直自己的颜面也可以轻易舍弃。

    祖母真的和往日里说的那样,是为了陈家,为了他着想吗?陈直的心中不由生出了怀疑。

    还是说,祖母真正在乎的,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忽然,陈直想起了那个名叫董晏的青年,他被祖母认作义子接回家中已有了数年。世人面上不谈,可私底下是如何取笑陈家的,不必亲自去听,他也能猜出一二。

    若是祖母真的顾惜陈家名声,又岂会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呢?

    似乎在一瞬间,陈直觉得自己想通了其中的一切关节。对于祖母长期以来的控制产生的逆反心理,也在此期间,达到了顶峰。

    他想要反抗,想要挣脱祖母为他施加的枷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和喜欢的人做朋友。

    *

    “霍去病,我想和你们一块去上林苑。”

    关月尧正看着一桌美食空自伤怀,忽然听到陈直的声音。他的声音有点小,需要支着耳朵认真听,才能听清楚他话里的内容。

    “太好了!陈直,那你腿快点好,等你好了我们就一块训练!”关月尧终于放弃了对于面前美食的执念,跑到了陈直的床前。

    看得出来,对于陈直做出的决定,她很是高兴。

    “可是……我们要怎么说服我祖母啊。她可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说动的人。”虽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可一想到还要面对自己的祖母,陈直又露出了那副底气不足的模样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自然说服不了你祖母可是有人可以啊。”关月尧坏笑着在陈直的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

    “谁啊?”陈直被这姿势弄的别扭,又害怕不小心碰到了伤腿,于是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开关月尧的“桎梏”。

    “陛下。”霍去病见此情形,却走了过来,一把将好友从陈直的床边拉了起来。他的话,仍是不多,可似乎每一句话都能牵动陈直的心神。

    “陛下?你们打算说服陛下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吗?”陈直心头一跳,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祖母再如何强横,终究不过公主,自然要受制于天子的!想到这,他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对啊,去病早就料到了,若是你想加入你祖母肯定会是一个阻碍。所以来之前我们就想好了对策,不过是想试试你心志够不够坚定罢了!”

    见陈直果然一脸的吃惊,关月尧得意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却见霍去病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尴尬之色。

    阿尧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告诉陈直。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岂不令他难堪?

    不过好在陈直并未生气,相反,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似的,讪笑了两声。

    陈直是了解自己的,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想象了起来。若是陛下指派的圣旨下达,气急败坏的祖母前来院中兴师问罪,自己会不会因为内心实在太过恐惧而矢口否认,将一切的由头都推到霍去病与关月尧身上去?

    不行,自己可千万不能这样!陈直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又偷眼看向两人。

    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态度十分的亲密。

    “你们放心吧,我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你们一块儿干的!祖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松口!”

    “那你可记得自己说的话啊!”关月尧玩笑着拿手戳了戳他,三人又一块说了几句话,霍去病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欲在这气氛压抑的堂邑侯府多呆,拉着关月尧起身便告了辞。

    关月尧依依不舍,看着那些一筷子都没来得及动过·,便要渐渐冷却的食物,终于还是被拽离了陈直的院子。

    “不行,等回去我得找铁匠打口铁锅来,我想吃炒菜!我想吃炸鸡排!炸鸡翅!炸火腿肠!”

    出了堂邑侯府,霍去病便听见身边的友人,嘴巴里絮絮叨叨地,似乎在报着菜名。他对于关月尧这样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因此便也只当是去清风过耳,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霍去病抬起头,今日的春光很好,午后的日光温和而平等的洒在了每一个行人的身上。过往的长安居民们似乎也因此,脸上都带上了从容惬意的神色。

    少年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的友人,他仍在神游,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好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恍惚的模样。

    霍去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尧可真是太贪吃了。还是说,在他曾经生活的年代,真的有很多,哪怕是他,是天子也无缘品尝过得美味呢?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让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不已。天子坐拥天下,山川河流,皆为他所有。这世间,怎么样的奇珍是他所无法受用的呢?

    “好了阿尧,别念了,不然旁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家饿着你了呢。”霍去病想着的,打断了好友的“吟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去病你不懂,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们这烹饪的方式还是太单调了,不是蒸就是煮,最多来个烧烤。你根本不懂,炸串有多好吃!”

    关月尧痛心疾首,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去打一口铁锅回来自己做饭的念头。

    美好的生活,果然还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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