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堂邑侯府距离卫府并不太远,两人走了没多久,便已来至到卫府的到门前。

    可此时,却见卫府门前那片空地上,正停着一辆并不算太起眼的马车。

    霍去病与关月尧下了马,将缰绳丢给了迎上来的门僮,不由又回身打量了几眼那辆马车,仍觉得十分陌生。

    卫家起于微末,此时才刚刚开始发迹,根基并不稳固。长安城中权贵满地,可与他家往来的,却不过寥寥几家。

    何况还都是武将,也不见谁出行时会选择使用马车来作为代步的工具。

    至于女眷,因为舅舅尚未娶亲,除了大姨母之外,也不过偶尔有三姨宫中的宫女会奉命出宫赏赐些财物。

    可这辆马车如此朴素,怎么看也不像是二者会乘坐的。

    霍去病心中有了疑问,转头便看向笑得一脸殷切的门僮:“府里可是有客人来访?”

    见家中少郎君垂询,那门僮有意在霍去病的面前卖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便笑着答道:“回禀少郎君,正是呢。来的还是个女客,可访的却不是咱家二娘子,是郎君呢。”

    关月尧先前脑海中仍兀自回忆着在现代时做过的菜谱,想着趁几个休假,一定要借用卫府里的厨房,倒腾出点现代的美食来解解馋。

    忽地听到门僮如此作答,她心中一凛,不由也支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偷听了起来。

    “舅舅有女客来访?”果不其然,就连霍去病也好奇了起来,不由追问道:“是谁家的女眷?”

    那门房专管的便是府中各色迎来送往,消息也最是灵通,问这门僮可算是问对了人。那门僮略显得意的一笑:“回禀少郎君,是李将军府上的小娘子来访。”

    “李小娘子?”霍去病与关月尧闻言,却是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李将军,此时长安城中的李姓将军,也只有一个李广了。那这位李小娘子,大概就是在左冯翊曾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名叫李蕙君的少女了吧?关月尧想着。

    可是她来寻卫大人做什么呢?

    一种莫名不太高兴的情绪在她的心中升了起来,她看着一旁微微露出沉思之色的好友,怂恿道:“去病,要不我们去偷偷瞧瞧?”

    霍去病自己心中亦是好奇不已,但又不屑于好友提起的偷窥行径,斜睨了他一眼,想也不想便拒绝道:“要偷看你自己偷看去,我还要去向舅舅讨论陈直的事情呢,可没功夫陪你瞎胡闹。”

    关月尧听了好友的话,哪来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陈直之事又不紧要,想讨论有的是时候讨论,何必非要凑到卫大人待客时讨论。

    分明就是去病自己也想要去一探究竟,还非要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模样罢了。

    “这不是巧了,我觉得你们讨论的这个问题,我也能发表两句意见。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

    关月尧对待亲厚之人,向来脸皮是极厚的。对于霍去病方才的打趣,她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转眼的功夫,便拖着他迫不及待地朝着卫大人的书房走了去。

    *

    此时的书房中,卫青看着正在自己面前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少女,也正手足无措。

    在第一次,在军营之中见到这个名叫李蕙君的少女时,不知为何,少女那一抹纤细的背影便在他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本以为当时一别,日后当无再见之日。可谁想,今日他本自家中闲坐,却忽然收到了李家递来的拜帖,着实是大大吃了一惊。

    更加料想不到的,是两人的重逢,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李蕙君是为了父亲李广奔走而来的,这一战,李广督战不力,损兵折将,就连自己也差一点便为匈奴人所俘。

    虽是九死一生回到了大汉,可人还未入长安,便被廷尉府派来的官员,解了帅印,一路押解入狱。

    李老将军性格爽直,在民间声名虽著,可在朝中实则没有多少助力。何况这一次吃了这样一场败战,众人都道他此番恐怕是彻底失了圣心,起复无望。

    是以虽然李蕙君已为父亲在长安城奔走了两日,可那些往日里的故旧们,肯见她的竟是一个也没有。

    反而是卫青,这个不过仅有一面之缘的新贵,竟然接了她的拜帖。

    李蕙君本也不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不过是因为李家男子此时都仍在边关镇守回转不得,只得由她出面来为父亲周旋。

    可一连吃了数个闭门羹,心生绝望之际,卫青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也让她心中强忍着的委屈与不安彻底爆发了出来。

    “卫将军,您也是带兵打战的将领,理应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父亲一生为天子尽忠职守,从未有过半点懈怠。就连我大哥战死,他也不敢离开镇守之地,去看他最后一眼。

    可如今,天子却要为了一次败战,便要定我父亲的死罪。我听闻您向来得天子信任,求求您,看在昔日曾一同出兵的份上,替我父亲陈情一二吧!”

    少女的情绪渐渐失控,忽然伸手抓住了正探身过来想要安抚自己的卫青的衣襟,哭求道。

    少女抓的很紧,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面前的浮木一般,如何也不肯撒手。卫青却涨红了脸,尴尬极了。

    “小娘子,你先冷静冷静,你先松开青的衣服……”卫青伸手想要挣脱开李蕙君的桎梏,可谁知才一转头,忽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书房前,一动不动地,也不知看了多久。

    “去病,月尧,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因为过于吃惊,卫青的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几个声调,也成功惊醒了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李蕙君。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多不妥,急忙松开了手,可卫青衣襟上斑斑的泪痕,却在提醒着她,自己方才的失态。

    李蕙君垂下了头,不敢去看向门口。而即便看不见脸,只从鬓发间露出来的,那红的有如天边晚霞般的耳尖,也还是出卖了她,昭示她此时心中无比的窘迫。

    “你们两怎么回事!怎么不让小厮来通报一声,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成何体统!”卫青自觉在小辈面前丢了脸,也自恼羞成怒,不由冲着两人低声斥道。

    “可是我们之前来见您,也不必经由小厮通传的啊……”霍去病有些委屈,有偷偷瞟了一眼书房里的情形。

    何况,要是让小厮通传了,又哪里能看到这样有趣的一幕?

    “你们来了多久了?”卫青被外甥这样一回嘴,有些不自然地撇过了脸,轻咳了两声这才故作镇定地又问道。

    “才走到门口,您就发现了。”霍去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舅舅,有些想笑。可他也不傻,见舅舅是真的着了恼,这时候笑出来分明是想讨打。

    他又似有意似无意地,在舅舅与那位李家的小娘子身上来回打量了两眼,这才朝舅舅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后,装作无事人般地告了退。

    “既然舅舅这儿还有客人,那我和阿尧就先告退了。”

    *

    “李小娘子,我外甥平日里在府中放肆惯了,方才惊扰了您,您可千万别见怪。”

    见得霍去病拖着关月尧走出了院子,卫青这才回转过身来,朝着李蕙君做了一揖赔了个不是。

    李蕙君本就是来向卫青求助的,即便是真的觉得受到了冒犯也不敢声张,何况不过是两个半大孩子的无心之举呢?

    此时她脸上飞红将褪未褪,让本就清秀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俏丽。她看着卫青微微一笑:“卫将军言重了,我家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幼弟,平日里调皮捣蛋的,让我阿母也很是头疼。倒是您家外甥,看着进退有度,比起我幼弟,却不知要好上多少了。”

    说道李敢,卫青眼前一亮,不由说起了去岁都试时,李敢与霍去病和关月尧三人间地交情。

    聊起少年间的趣事,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也在不觉之间轻松了许多。可李蕙君的心中仍然记挂这狱中父亲,眉间眼底那点郁郁之色始终也不曾散去。

    卫青虽然有心想要与这位自己心中暗暗心仪的少女再多闲话几句,可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好时机。

    他在心中思量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中对此事的猜测一一吐露了出来。

    “小娘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想陛下未必真想致老将军于死地。如今也不过是做出一番严惩的姿态,来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李老将军这一辈子出生入死,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多年来的战绩,放在军中谁不感佩呢?何况这一次,李老将军虽是损兵折将,可他拼死返回大汉不肯受匈奴人的高官厚禄,堪为汉军表率。

    若陛下当真为此事处死了他,难免令三军将士寒心。”

    卫青说的言辞恳求,李蕙君听罢心中这才稍觉安定了些许,她求助般地看向了卫青,想要向他讨要个准信。

    “卫将军,如您所说,我父亲,必无性命之忧吗?”

    在卫青温和的抚慰中,她似乎也渐渐寻回了自己的理智。少女的目光里,又有了卫青曾经见过的坚毅之色。

    这样的少女在卫青眼中,即坚韧又易碎,却也让他更加急于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中,细细呵护。

    于是,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卫青急急地说道:“青亦十分敬重李老将军,若事情脱离了我的预想,我会努力在圣上面前,为老将军求情的!”

    可谁知,少女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是蕙君强人所难了,卫大人仕途正盛,不必为我李家之事妄送了大好前程。若事情当真走到那一步,我自会设法面圣,亲自为父亲陈情。若是不成,蕙君甘愿陪父亲一同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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