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花钱请的主刀人是小院城里唯一的屠户,姓张,据说专业杀猪二十几年了,一气呵成,都不会让猪有太多痛苦。

    张屠户手起刀落,一气呵成地将整头猪分割成前槽、后丘、腰条、里脊、前排、小排、五花,摆在案头。

    李莲花挑了两块上好的肋排,准备回去给狐狸精加餐。

    大人们都围上来挑挑拣拣,案板上的肉很快便没剩多少。

    之后柴老爹将没卖完的肉冻在院子里的大缸内,坛底铺一层盐和猪油,将肉码好,再用猪油封住,就去准备今日席面要用的酒了。

    掌勺大师傅姓何,是城里酒楼的大厨,拿手菜锅包肉和猪肉酸菜炖粉条,据说是小远城一绝。

    院子里三四口大锅,一锅烀肉,一锅煮血肠,一锅炼油渣,一锅炖猪头,还有三四个小灶,热气一浪赛过一浪,各种味道弥漫开来,遮盖了血腥气。

    檐下生了个火炉,燎猪蹄子、烤猪肝、五花肉和猪里脊,大人们切好串在铁丝上,便一把交给小孩,都不需要手把手教,他们自然知道如何翻烤、何时熟了。

    两个人都跟好奇宝宝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小叶子还去把人家的蒸笼掀开看里头有什么——结果里头蒸着比人脸还大的馒头,给她看愣了。

    “这个怎么吃?”

    李莲花沉吟了一会:“大概会拿刀切成小块装盘吧?”

    旁边立刻便有人笑:“哎哟李神医,没有你们南方人那么斯文啦!直接上手撕就好!”

    李莲花摇了摇手,表示不好意思,小叶子则从善如流上手撕了一小块,分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塞进李莲花嘴里。

    那馒头松软扎实,撕开后层层叠叠,散发着淡淡的小麦香气,谷味很醇,越咀嚼越有一股丝丝的甜。

    烤架上猪油吱吱作响,李莲花凑过去看,也想上手试试,一看所有串串都分给了小朋友抢,只好耸了耸肩,扭头去看灌血肠。

    小叶子转了转眼珠,问李莲花要了一把糖豆,找一个相熟的小朋友换了五串里脊。那小朋友是包子铺王老板的儿子,叫八十,性子很憨。

    他旁边叫还站了个叫翠华的姑娘,小叶子会意地看八十红着脸,结结巴巴把糖豆送给了小姑娘,低头笑了笑。

    这种未曾戳破又心照不宣的小表情,好像她刚遇到相夷哥哥的时候呀。

    翠华是个活泼大方的,知道糖豆的来处,便热心教小叶子怎么撒盐才能均匀,并且一个劲跟她强调猪肝的美味。

    可她是不吃动物内脏的,一直摇头坚定地拒绝,不过还是经不住小朋友太会说,烤了两串,转头喂到小花嘴里了。

    灌血肠的地方腥气很重,小叶子把烤猪肝递到他手上就远远避开了,李莲花站在那看孙大娘拿着血肠在锅里上上下下,用根长针一边煮一边扎,好奇问道:“这是在干嘛?”

    “不流血水就算熟了。”孙大娘说着捞上来一条煮好的血肠,手起刀落切成小片便分给眼巴巴等着的小孩。

    “李神医来一碗吗?”

    李莲花看他们就这么直接吃,偏头问:“不蘸酱的吗?”

    “嗐!血肠还需要蘸什么酱啊!”那妇人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里头有花椒大料葱姜蒜,还不够啊?”

    得,又是个小叶子不吃的东西。

    他已经在思考这东西能怎么改良创新……那认真的表情让小叶子莫名一哆嗦。

    “油渣出锅咯!”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又呼啦围到另一口铁锅那边去。

    这东西南方也吃,李莲花在柯厝村的小院里还自己炼过,本以为没什么区别,可凑近一看跟他做的完全不一样。

    他做的那种是很酥脆的,里头有被炸焦的肉块,可这里做的软乎乎,竟然还有点香甜。问了才知道南方是纯油炸,而这边会在锅里添水,浅浅没过猪油。

    “开席了开席了!”

    北方的流水席没有座次,都是相熟的人随意坐在一块。柴老爹家的堂屋很大,能放下十几桌,主人家坐在首桌,便招呼李莲花和小叶子过去。

    可是这里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的——男人围坐一圈一边等上菜一边喝酒、划拳、唠嗑,女人就在锅屋(也就是灶房里)忙活做饭,等男人吃完散了才上桌,而孩子们就直接端着碗站着吃,大人会给他们把菜挑出来。

    唯一的例外就是作为贵客的小叶子,因为李莲花对她的尊重很不一般,稍有眼色的主家都知道要像待县令夫人、员外夫人那样待她,但是小叶子自己觉得被十个男人围在桌上也有些不是滋味,便看了李莲花一眼,端碗坐到炕上去了。

    柴老爹忙让自家闺女二丫和活泼的翠华去炕上陪她,生怕怠慢了。

    “李神医吃得惯吗?”

    “很好吃,风味很独特。”李莲花笑得温雅,“只是我夫人有些挑食,劳主家和大厨费心了。”

    小叶子在吃上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比如她不怎么吃动物油,说有一股儿瘟味,却吃炼猪油时丢进去的五花肉形成的油渣;她也不吃动物内脏,但奇迹般地喜欢吃腊香肠;血制品她也拒绝,但除了鸭血粉丝……

    李莲花打趣她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惊恐道:“我不知道香肠是用大肠做的呀!”

    然后小叶子陷入了纠结,是从此不再吃香肠,还是干脆连牛杂汤一并接受,最后抬手锤在李莲花肩上,哭诉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莲花笑得往后仰去,她的原则和底线总是灵活得让人无法直视。

    习俗只有男人上桌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要喝烈酒,都是纯度很高的高粱酒、玉米酒,连李莲花都觉得辣得直烧喉咙。

    可一杯下肚,浑身都泛起了暖意。

    “神仙姐姐,你尝尝这个。”二丫是个极活泼的,把自己碗里的菜往小叶子碗里直扒拉:“这是酸菜猪肉炖粉条,老好吃啦!”

    说实话,小叶子压根分不清楚那些看上去都差不多的杂烩是什么,只能让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老给她夹菜,顺便告诉她是用什么做的。

    刚刚她试图向‘溜三样儿’伸筷子,问了二丫才知道,是大肠、猪肚和猪肝炒的下酒菜,一听全是她不吃的,才又把手缩了回来,转而伸向那道洋葱、白菜、青红椒、黄瓜、胡萝卜切丝,用香油和醋浇汁的大拌菜。

    她不明白为什么酸菜白肉和酸菜猪肉炖粉条这两个材料几乎一模一样的菜会同时出现在桌上,但大海碗里每道菜看起来颜色、用料、做法都差不多——比如猪蹄和猪肘子、大拌菜和大拉皮。

    大拌菜和大拉皮到底为什么不放在一起算一道菜呢?干豆腐、豆芽、白菜丝、粉丝、黄瓜丝儿,那材料和酱汁不都差不多嘛?

    她心想,这里的大厨可真好当,既不必拼刀工,也不必配食材。

    可是真尝了第一口吧,又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二丫给她夹的酸菜粉条酸辣爽滑,翠华给她推荐的锅包肉外焦里嫩、微酸微甜。

    李莲花中途还专程离席问她能不能吃得下,她笑嘻嘻地把空碗递给他看。

    这里不兴吃米饭,主食是先前看到的比人脸都大的馒头,和较为小巧的粘豆包。

    她胃口不大,再稍稍吃了两个豆包便开始打饱嗝,跟李莲花打了声招呼就随小朋友出去滑雪圈了。

    酒过三巡,桌上的碗碟大部分都空了,李莲花在小叶子走后也无心吃饭,跟主家寒暄了几句,便推说不胜酒力要回去歇着,临走还被塞了一包灶糖。

    结果他出门就看见小叶子左手拎着二丫,右手抱着翠华,在落满雪的松枝上飞跃腾挪——

    另外几个孩子在底下眼巴巴地仰头望着。

    “神仙姐姐再来一个!”

    “哇,神仙姐姐好厉害!”

    只有王八十在那嗫喏:“好危险……翠华你快下来……”

    李莲花紧了紧手中的暖炉,轻轻摇头——这小丫头,像极了他十四五岁的时候。

    见小花出了门,她立刻飞身下来,将两个小脸冻得通红的姑娘扶正站好,拍拍她们身上的雪,“姐姐的夫君来带我回家啦,下次再带你们飞。”

    二丫一脸懵懂地问她:“姐姐的夫君也会飞吗?”

    “那是当然的啦。”

    我夫君可是天下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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